他看到霧氣蒙上碎裂的玻璃,漸次遮蓋住模糊的視線。轟鳴的水聲在狹小的衛生間裡回響,一遍遍沖刷著冰冷的地面。
他聽到有人敲響了外面臥室的門。
“咚。”
“咚。”
“咚。”
衛生間門口,屬於博美的影子消失了。
長達數秒的靜默折磨著印桐的忍耐力,他站在已經變得溫熱的水流下望著緊閉的衛生間門,就像等待一場無法預料的行刑。
他看著門上的白霧,看著白霧下的水珠,他數著自己的心跳聲一下下讀秒,五十一,五十二,五十三,五十四,五十五。
五十六。
一雙蒼白的小手“啪”地貼在了門上。
開始是手掌,而後變成了單個的指腹,如同小巧的橢圓形指紋順著磨砂門向下挪移,就像在撫摸印桐的背脊。
指腹消失後,清脆的敲門聲穿過水流灌進印桐的耳朵裡。
“咣咣咣。”
門外傳來少女軟糯的聲音:“哥哥,你睡不著嗎?”
印桐沒有搭話,對面沉默了片刻,模糊的衛生間門上漸次顯現出了一個耳朵的痕跡。
就像有人正用耳朵貼著門板,探尋著衛生間裡的聲音。
“哥哥,你在洗澡嗎?”
印桐咬著下唇,垂下睫羽,他的呼吸斷斷續續,就像被人掐住了脖頸。
他想著沒什麼好怕的,這只是場遊戲。又不自覺地想起前兩次回檔裡的死亡,劇烈的疼痛好像還烙印在他的記憶裡。
他意識到自己在發抖。
門外的小姑娘輕飄飄地嘆了口氣,一個奇怪的黑影倒映在衛生間門上,隔著水幕望去,就像那隻拎著斧頭的兔子。
“兔子”說:“我想和哥哥一起睡。”
“兔子”哽咽著說:“我有好久好久都沒見到哥哥了。”
它的影子緊貼著半透明的衛生間門,看上去就像整個人趴在了門上,它一邊哭泣著一邊發出嘶啞的喊聲,它說:“哥哥總是住在別人家裡,為什麼不回來,明明我們才是一家人,明明我們才是一體的!”
“哥哥不要我了嗎?哥哥也要丟下我嗎?我到底是為什麼出生的?為什麼所有人都要離開我!”
“我難道還不夠聽話嗎?我難道不夠優秀嗎?”
“我為什麼要活著?到底為什麼要讓我活著啊!”
印桐看見“兔子”蹲下身,在門外蜷成小小的一團,它的影子模糊而脆弱,就像那隻被自稱他“妹妹”的小姑娘拖在地上的兔子玩偶。
它髒兮兮的,就好像從來沒被人照看過。
印桐聽見它在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