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院以來,凡珂發現鄒昊勤比以前更加沉默了,自從她住過來以後,這個原本就很小的單間臥室被他用陽臺的推門硬生生隔出了兩間,她睡在裡頭的臥室,而他睡在外面的陽臺……
沒出事之前,他說他喜歡睡在外面,天氣熱,陽臺比較涼快,即便每天都會被夏日裡兇狠的蚊子叮的全身包,他都樂此不疲的堅持撒著自己喜歡睡陽臺的謊。
他性格執拗決斷,凡珂根本勸說不動……
出院以後,考慮到他大病初癒,凡珂自作主張將兩人的床單被子全都換了過來,想讓他睡在軟軟的床上,能好的快點。沒想到他一回來以後就一聲不吭又將自己的東西搬到陽臺……
他每天都是安靜默然的,兩人之間的交流也甚少,大部分時間都是凡珂講,他聽著,如非必要,更是極少回應。
能夠主動問起她的也只有固定的幾句,“餓了嗎?”“想吃什麼?”
他的腿還沒好完全,就開始沒日沒夜在外送快遞,關於這個工作,凡珂不是沒有勸說過,不是沒有哭鬧過……
然而,他個性倔強固執,又無畏無懼,無論凡珂如何努力,他都始終堅持自我。所以,從頭到尾,凡珂的話都沒有發揮過一點作用……
他每天早晨六點準時出門,一直忙到深更半夜才回家。
他本就如此……
即便山窮水盡,走投無路,他永遠都會是最拼命的那個……
但是,無論他如何忙碌,他從來也不會忘記到飯點時,打電話問凡珂要吃什麼?然後點好外賣,送到家門口。
凡珂不想出門,不想面對外面世界那些是是非非、冷嘲熱諷和異樣的眼光。
幸運的是,鄒昊勤正竭盡全力的讓她過得適宜安穩……
他白天很少回來,即便回來,做的最多的事就是在陽臺發呆,在陽光燦爛的白日裡,他常常會支起一張小馬紮,坐在陽臺,安安靜靜的,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深夜回來,也是如此。
他晚上都會回的很晚,大部分時候,凡珂已經躺下休息了。他會小心翼翼的穿過臥室,開啟推門,然後站在陽臺上,兩手扶著欄杆,面朝外站著,一動也不動,彷彿能站到地老天荒……
一直到有一天,凡珂半夜起身,開啟陽臺的燈,想推開門和他一起站著聊聊天。
他卻匆忙回過身,急切的說道,“快關了”,然後快步走過去關燈。
整個關燈的動作非常快,凡珂一臉懵懵懂懂,睡的迷迷糊糊的她並不明白鄒昊勤如此急迫的關燈是為何。
他既然這麼喜歡看外面的夜景,開著燈看豈不是能看得更清楚真切……
她帶著滿心的疑問,走到他身邊,還沒開口問,便一下子明白了過來……
對面的陽臺上,此刻也有一個小小的身影正在孤孤單單的站著,她的陽臺也沒有開燈,只剩臥室裡那盞別致的落地燈發著幽幽暗暗的燈火,映襯著舒童周身都彌漫了一層清冷孤寂的光……
凡珂頓時啞然……
那個繁華似景的彼岸,她總覺得離自己並不遠,以致於讓她每次都誤以為只要再努力一點,再用心一點,再付出多一些,就能馬上觸手可及了……
現實卻是非常殘酷的,她終於明白過來,有些事情,努力是完全沒有一點用處的……
有那麼一個位置,是窮盡此生都無法抵達的地方……
黑暗中,凡珂安靜的流完最後一滴眼淚,裝作不經意間抬手,就勢擦幹濕潤的雙眼,像沒事人一樣輕輕握住他的手,平靜的說,“你們不可能再在一起了……”
抬頭看天邊無垠的夜空,此刻更像一塊漆黑的幕布,把所有人都籠罩在一片迷霧裡。凡珂看不清他的臉,但仍然十分認真的望著他的方向;她感受不到他的情緒,卻能清晰的感覺到他被自己握在手心裡的無名指,正下意識的輕輕勾了勾。
暗夜裡,他的聲音不複往常那般清淡冷靜,而是低低的,沉沉的,涼涼的,浩瀚渺遠的像是一聲夢囈,一度讓凡珂以為這是一場醒不過來的夢……
他委屈鬱結的像一個弄丟了心愛之物的孩童,茫然無助的說:
“我只想看看她,遠遠地看一眼,就好……”
☆、第 69 章
這頓豐盛的晚飯過後,陳嚴還主動承擔起洗碗的義務,舒童搶了幾次沒搶過,便也隨他去了。
陳嚴走後,屋子裡就又剩她一個人。
舒童把陽臺上的門窗都悉數開啟,閉著眼睛感受夏夜的晚風輕輕刮到身上,拂過臉頰,吹動著落在肩頭的長發,整個人沁涼舒爽。
她安靜的坐在客廳的小茶幾旁,沉默的看著對面那棟的13樓,從下午到晚上,那個帶陽臺的房間始終房門緊閉,漆黑一片……
也不知道在地上坐了多久,一直到門口響起了敲門聲,舒童才站起身。
讓她意外的是,門外站著的竟是許久不見的凡珂。
這個直來直往的姑娘,從來都習慣於將喜怒哀樂寫在臉上,舒童開門的那一剎那,凡珂也並沒有客套的說些好久不見的寒暄,滿臉都是顯而易見的苦悶與哀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