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翃正坐在桌邊出神,見寶福來到,也並未起身。
寶福走到她身旁,道:“我今天就要出宮了,怎麼你也不去送送我?”
薛翃不看她:“公主……出宮後,要好生保重自己。”
寶福道:“我自然知道,只是你怎麼連看我一眼都不肯了,難道還在為我以前做的那些事,生我的氣?”
薛翃喉頭動了動,終於慢慢地轉頭看向寶福。
她竟是淚痕滿臉,雙眼通紅。
寶福雖早有預料,但看她如此,自己眼中的淚早滾滾地落了下來。
兩個人彼此相看,都是淚流不止,眼前模糊了又清晰,才清晰了片刻,又轉為模糊。
半晌,寶福才說道:“我只問你一句話,別的不說了。這句話,你一定要如實告訴我。”
薛翃道:“你說。”聲音竟也低啞不堪。
寶福吸了吸鼻子,說道:“你、你是不是……她?”
薛翃望著她,並不回答,但雙眼裡除了淚,卻另有一種讓寶福再熟悉不過、也最是渴望的東西在翻湧。
寶福走前一步,張手抱住薛翃的脖子,她低頭貼在薛翃耳畔道:“真的是你嗎?母妃?”
那一聲呼喚傳入耳中,薛翃死死地咬著牙,才讓自己封住了即將脫口的嗚咽。
寶福轉頭看著她含淚的眼睛:還有誰肯為了自己這樣傷心?
除了親生的母親目睹自己的孩兒遠嫁才能哭的如此,世間還有誰肯為了她如此?
寶福道:“我知道,我看見那個香囊的時候就知道了。”
她猛地抱緊了薛翃,卻再也沒說什麼,又過了許久,才緩緩鬆手。
寶福後退一步,雙手提著裙子,就地跪了下去。
她沖著薛翃,認認真真地磕了三個頭,含淚向著她一笑,起身往外。
“寶福!”身後響起熟悉的呼喚,薛翃起身,三兩步沖到寶福身後,將女孩子摟住。
寶福背對著她,那一聲母妃幾乎又脫口而出。
良久,外頭有小全子來探頭,似乎想催促,可看這幅場景,又不敢出聲。
薛翃收斂心緒,在寶福耳畔低低地說了一句話。
寶福並不是很懂。
“去吧,”薛翃也沒有解釋,只道,“你會明白的。一定……要好好的。”
寶福緩步走出雲液宮,在雲液宮的門口,她回頭。
看著在宮殿門口那個越來越模糊的影子,是自己的母親端妃?是和玉?寶福只知道心痛難忍,她伸手捂著臉,用極模糊的哭腔叫了聲:“母妃……”然後頭也不回地往前跑去。
她很怕自己若是還回頭看,就再也捨不得走了。
是日,公主的鑾駕出了城,一路轟轟烈烈往滇南而行。
走了半個多月,進了浙江地界,地方官親自出迎,將送親使一行人安置在驛館內。
到了夜晚,寶福正朦朧欲睡,卻察覺有人掀起了簾帳。
她模模糊糊睜開雙眼,藉著一點幽淡的燈光,看清楚那人的臉。
寶福望著這張曾朝思暮想、魂牽夢縈的臉,幾乎以為自己仍在夢中。
直到那人一笑:“快起來吧,再遲會兒巡夜的侍衛就過來了。”
寶福還在發愣,已經給他一把揪了起來!
正如薛翃所說,顏璋因工部的差事不力,給皇帝申飭,免除他內閣閣員之職位,責令他閉門思過一個月,罰俸半年。
這好像是一個訊號,——皇帝之前雖曾跟太後說過,只是給薛家正名,絕不會動其他不該動的,或者借機整倒誰,但是,太後很難把這當做是一個正常的朝廷人事變動。
內閣裡五位輔臣,原本三個是敵派的那還罷了,至少顏幽是首輔大人,身邊有一個心腹就足以應付,但如今五人又去了一個,而且新選上來的那個,名義上看著是中立之選,但事實上怎麼樣,只有皇帝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