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沒有準備把赫連珏說的師傅的事情告訴他,不論什麼原因,她不希望她視之為家人的那些人再與他們兩兄弟扯上關係。
“傅珣,我不知道你怎麼回事,從我知道完整的計劃以來,你就一直希望我能生氣,能惱怒,我這樣安靜等待不好嗎?不會有節外生枝,一切順利的進行對華陽,對傅瑨,對你來說,都是最好的局面。”
傅珣走到敞開的門口,溫熱的晚風吹過,加劇了他燥熱的心:“我都不知道,你這十年真是變得越來越深明大義了。”
聽著他帶著嘲諷的話語,阿楉只是淡淡回道:“師兄說的……”
“一切為國。”
“一切為國。”
兩到聲音同時響起,阿楉看向傅珣,院內的玉蘭已開,碩大的花擠滿了整顆樹,繁盛,卻更顯寥落。
當年昌樂皇帝突然反悔,在同意退位的情況下突然發兵,兩方瞬間陷入混戰。
師兄在戰場上中箭倒下之時,阿楉連哭泣都忘了,只是呆呆的站在那裡,各處射來的箭也不去躲避,視若無物一般,整個人也彷彿失去了所有知覺,只剩下一俱軀殼站在那裡。
傅珣見她愣在原地,不顧槍林箭雨和身後謀士的叫喊,衝進了戰場,把已經失去行動力的阿楉和李棪的身體從不斷倒下計程車兵間帶回了安全地帶。
迅速處理好傷口,沒有傷及心肺,吐出的鮮血卻如同地獄之中的彼岸花一般,妖冶詭異。
到現在,她依然清晰的記得,他嘴裡的鮮血像他們每年都會見到的石榴花,卻比榴花開得最盛之時還要豔麗三分。
這是她一世的夢魘,揹負著這樣的恐懼,她已經度過了十年。
……
他看清了箭從何處來,她亦然。
恨不得立馬提劍去殺了傅瑨的躁動的心,在他的一句話之下,瞬間平靜。
“阿楉……”
她慌亂的抓住他被血染紅的手。
“還記得師傅上陣之前……對我們……說過什麼嗎?”
他斷斷續續說著話,嘴中積累的血液一句一吐,眼中卻沒有任何死亡即將到來的恐懼。
“記得,師傅說,行將年邁,卻依舊能為國付出,是他這輩子最愉快的事情。”她握緊拿劍的手,抽噎著答了他,“可是……”
“我也是這樣……”他已經沒有什麼力氣,幾乎是嘆息著把話說出來:“阿楉,不論……仇怨,一切為國……”
師傅是這樣教導他們的,而師兄,完美地繼承了師傅的志願。
“以後……我不在了,好好照……照顧自己……”
他伸出另一隻手,想要撫上她被淚水侵溼的臉龐,卻只能停在半空之中,阿楉丟了劍,低下頭抓住他那隻手,將臉蹭了上去,手掌已經冰冷,沒有了往日的溫度。
“我終於,也可以去,見她了。”
說完最後一句話,他的手瞬間失力,阿楉敏銳的覺察到了異常,卻死死地抓住他的手不讓緊握的手掉落下去。
她撲在他漸漸僵硬的身軀之上,失聲痛哭,悲慟的情緒在空曠的殿內迅速蔓延,殿外殺聲依舊震天,戰場上死人本是常事,裡面的傷痛對外面的豪情沒有產生絲毫影響。
傅珣陪在她身邊,彼時,那個十幾歲的孩子已經在一次次的戰爭之中成長成了一個足夠強大的將軍,他依舊稚嫩的手一下一下、輕柔地拍著阿楉的後背,為她唱著母妃曾為他唱過的家鄉曲……
“有個信仰,會活得比較輕鬆,不是嗎?”她踏出飯廳,慢步往住著的小院子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