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芷就著爹爹手裡的燈籠光暈,悄悄觀察著王氏,發現王氏一向盤得一絲不茍的圓髻有些毛毛的,臉也紅紅的,眼神有些躲閃。
她這才意識到自己的這位祖母,其實也不過五十多歲,還不到六十歲。
在青芷前世的記憶中,王氏一直是那個惡毒陰狠的老婆子模樣,到了此刻,青芷發現,原來王氏風韻猶存,大概是因為常施脂粉養尊處優的緣故,看上去比實際年齡要年輕不少。
想到方才從大門內躥出的黑影,青芷心中有了一個懷疑。
王氏今晚似乎心事重重,問了之後也沒有認真聽虞世清的回答,搭訕了兩句便徑直回房歇下了。
青芷看著王氏的背影消失在正房堂屋大門後面,大眼睛暗沉沉的,嘴唇緊緊抿著。
在床上躺下之後,青芷這才想起來自己新繡的荷包忘記給荀紅玉送去了,不由笑了起來:明天再送吧!
第二天早上起來,青芷洗漱罷,想起鐘佳霖泡來刷碗的草木灰水,忙尋了一個碗邊破了個豁子的碗,從灶膛裡挖出些草木灰,用清水泡上,放在了灶臺靠牆的地方。
韓氏正在給王氏和虞世清母子盛飯菜,見女兒坐在灶膛前忙碌,不由笑了:“青芷,你忙什麼呢?”
青芷抬頭笑眯眯看著韓氏:“娘,我想學著哥哥做洗碗用的草木灰水呢!”
韓氏含笑盛了兩碗玉米粥,道:‘隨便你吧!”
她這個女兒,實在是聰慧,而且好奇心強,什麼都想試,什麼都想做。
青芷又去洗了手,這才起身拿了託盤,把母親盛好的小菜放在了託盤上,送到了堂屋,擺在了方桌上。
韓氏很會做鮓菜,今天早上準備的六個小菜分別是茄鮓、藕鮓、蝦鮓、鯉鮓、鮮鵝鮓和柳葉鮓,都用白瓷小碟子盛了,另外又烙了蔥油餅,青芷跑了兩趟,這才都運送到了堂屋。
王氏大喇喇坐在方桌後面,拿筷子夾了塊鯉鮓咬了一口,只覺得鮮香勁道,便吩咐青芷:“你六姑姑最愛吃鯉鮓,讓你娘再去河邊碼頭買些鯉魚,再做三壇子鯉鮓,咱們自己留一壇,再給你六姑母一壇,另外一壇別的六個姑姑分了!”
青芷答了聲“是”,立在那裡笑吟吟開始算賬:“祖母,活鯉魚一斤最少要六十文錢,做一壇鯉鮓,至少要用十斤鮮鯉魚,最低得六百文錢,做三壇的話,總共得一千八百文錢,再加上做鯉鮓用的鹽、酒、稻米、姜和紅辣椒,怕是要再加二百文錢,總共得兩千文錢,也就是二兩銀子,我娘才能費力費時做出三壇鯉鮓!”
虞世清本來夾了些茄鮓在吃,聽女兒這麼一篇賬目算下來,他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這是我的女兒?她才怎麼就這麼聰明?還會算賬?
不過轉念一想,發現青芷從小就特別聰明,他也就不那麼吃驚了。
王氏雖然是不識字的婦人,腦子卻聰明得很,只是聽青芷一堆賬目算下來,她腦子一下子就有些迷糊了,卻又不願意認怯,便道:“讓你娘得了空來我這裡一趟,我給她二兩銀子,她得給我做出三壇子鯉鮓!”
想到要花二兩銀子做三壇子鯉鮓,王氏心裡著實心疼,不過她也有自己的考慮——七姑娘虞蘭家的夫婿溫東如今做煤炭生意發了大財,自己讓人送去些鯉鮓,再哭哭窮,定能從七女兒那裡換回五兩銀子十兩銀子!
青芷抿嘴一笑,答應了一聲,見王氏和虞世清開始用飯了,她這才出去了。
她在王氏那裡說的天花亂墜,其實心裡還有一本賬,這三壇子鯉鮓做下來,若是王氏給了她娘二兩銀子,讓青芷操作的話,她娘最少能賺一錢銀子!
韓氏早把她們母女的早飯在西廂房明間的小桌子上擺好了,正倚在門口等青芷過來,見青芷出了堂屋,忙笑著招了招手,示意青芷快些過來。
快要賺到銀子了,青芷心情愉快,輕快地跑了過去:“娘,吃早飯吧!”
吃完早飯再和娘說祖母交代的這件事。
小小的破桌子擦得幹幹淨淨,上面擺著一個大盤子,茄鮓、藕鮓和柳葉鮓都放在裡面,只是沒有蝦鮓、鯉鮓和鮮鵝鮓。
青芷拿起蔥油餅咬了一口,柔軟的多層面餅夾雜著蔥香和油香,鮮香美味,是記憶中母親烙的蔥油餅的味道。
韓氏變戲法一樣從茄鮓下面夾出了些鯉鮓喂給青芷,眼神溫柔:“你嘗嘗這個!”
青芷剛咬了一口,便聽到一陣輕輕的腳步聲,抬頭一看,發現祖母躡手躡腳走了過來,忙把嘴裡的鯉鮓吃了,然後低聲提醒母親:“娘,祖母來了!”
韓氏是背對著門口坐的,聽了青芷的聲音,頓時一驚,忙起身看了過去:“婆婆!”
青芷也放下手裡的蔥油餅站了起來:“祖母!”
王氏見青芷和韓氏發現自己了,便懶得偽裝了,走進來盯著小桌子上的飯菜看了看,見青芷和韓氏的盤子裡都是些素鮓,並沒有葷鮓,這才滿意地離開了。
青芷待王氏走了,這才低聲道:“娘,祖母是來檢查咱們有沒有偷吃呢!”
韓氏笑了起來。
她很怕婆婆王氏,因此能夠讓女兒吃一口美味的鯉鮓,對她來說已經是很大膽很冒險的事情了。
上午的時候,青芷去後院看了看她的那些玫瑰苗,然後把朱花匠給的那幾包薄荷種子、金銀花種子和板藍根種子和鳳仙花種子種了下去,又提了水一一澆透。
忙完這些,她累得手痠腳酸,便洗了手回房歇了一會兒。
到了傍晚,青芷急著要去看哥哥給爹爹背書,便去見王氏,要求去學堂給爹爹送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