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下午,春生帶著鐘佳霖悄悄出了王府。
王府斜對面停著一輛簡單的馬車。
春生帶著鐘佳霖上了馬車,敲了敲車壁,吩咐車夫:“走吧!”
馬車穿行在京城的大街小巷中,半個時辰後才停了下來。
鐘佳霖下了馬車,發現這時候已經是暮色蒼茫時分,眼前是一道紅牆,紅牆內松柏常青,頗為肅穆。
春生引著鐘佳霖往前走了一段路,前面出現了一個小小的木門。
敲開門之後,春生引著鐘佳霖進去,沿著夾道疾步走著。
一刻鐘後,他們終於走到了一個院落的外面。
一個面白無須的錦衣中年人正等著他們,見他們來了,盯著鐘佳霖看了看,擺了擺手道:“進去吧!”
聲音有些呀啞。
鐘佳霖判斷出這是一位太監,而且是得寵的大太監——他的手上戴著一枚碩大的綠寶石戒指,衣料也是極華貴的緙絲!
這是一個花木扶疏的院落,雖是冬季,花葉凋零,卻依舊頗有幾分景緻。
此時夜幕早已降臨,可是這院落裡掛了無數的琉璃燈,照得院子裡一片光明,恍若天上宮闕。
錦衣中年人小碎步在前面走著,一直走到了廊下,這才示意春生和鐘佳霖在外面等著,自己掀開錦緞門簾進去了。
屋子裡隱隱傳來說話聲。
聲音雖然不大,可是鐘佳霖聽力極好,依舊聽得清清楚楚。
先是中年男子的聲音,很好聽,卻有氣無力,顯得中氣不足:“周靈,既然是你的故人之子來拜訪,何必讓他幹等著?讓朕......我也看看吧!”
周靈的聲音響起,頗為猶豫:“主子,畢竟是無職外男......”
中年男子笑了:“你伺候我那麼多年,知道我不在乎這個的......”
鐘佳霖背脊挺直立在外面,心中也說不清是什麼滋味。
他原以為這一天到來,他會很憤怒,會恨不得殺了那人,可這一天終於到來了,他發現自己像一個局外人一般,已經沒了憤怒的感覺。
他的親人是青芷,是先生和師母,別的人,都是不相幹的外人。
既然是外人,何必計較?
片刻之後,錦簾再次被人從裡面掀起,那個錦衣中年人走了出來,眼神怪異地打量了鐘佳霖一番,低聲:“鐘小哥,請!”
鐘佳霖一進屋子,就聞到了一股好聞的香氣,似青草被割後的發出的氣味,又似清晨竹林中的氣息,還似初春水面上彌漫的霧氣,不濃鬱,卻好聞得很。
黃花梨羅漢床上正有兩個人在對弈,其中一個清秀而陰鬱的青年正是周靈,周靈對面則是一個三十多歲穿著白色錦袍的男人,蒼白,瘦削,手指修長。
看到這個男人,鐘佳霖便知道,十六年後自己若是身體病弱,這就是十六年後自己的樣子。
他不動聲色,上前行禮。
這個男人看向鐘佳霖,在看清鐘佳霖的臉的同時,整個人僵在了那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