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德二年秋,八月二十六,是夜,大霧。
界河東岸的南夏軍營,士兵們早已陷入了深沉的夢鄉,整個營地寂靜無聲。秋夜迷濛的寒霧輕柔地將營帳籠在自己微涼的懷抱中,界河潺潺的流水聲彷彿母親低吟淺唱的搖籃曲。似有若無的月色被濃霧攔住,在帳篷外投下虛弱無力的浮光,和寒霧糅在一起,混成一種兌了水的牛奶般寡淡慘白的氣團,像罩子一樣將整個大營與外面的世界隔阻。
突然,一陣急促而喧鬧的鑼聲打破了營地的寧靜,緊跟著鑼聲、鼓聲、人聲、馬聲在大營各處此起彼伏,組合成一首激昂卻雜亂的戰歌。
“敵襲!”
“西涼夜襲!”
“西涼攻過來了!”
“戰船,戰船!”
“將軍,將軍……”
“快,快,動作快點!”
“快起來!戒備!”
“集合!”
……
一時間界河東岸人聲鼎沸,慌亂而嘈雜。
西涼軍隊藉著濃霧的掩護,悄無聲息的發動了第一場攻擊。界河兩岸維持了數月之久的劍拔弩張,終於在這個秋季陰暗模糊的夜晚,由西涼這個狠辣的獵手開弓搭箭,射出了突如其來的迅猛一箭。
西涼軍隊製作精良的高大戰船,如潛伏黑暗中伺機待發的猛獸,斂氣屏息,踏破霧色月光,一現身便來勢洶洶,勢不可擋,眼看著就要靠岸了。
南夏軍營中漸漸燃起了火光,忽明忽暗的光影中,平日裡疲懶頹喪計程車兵們一改往日的消沉,遣散了夜半驚醒後糾纏的殘夢,用最短的時間整裝集合,展現出一國雄兵精銳之師應有的素質。
然而還是晚了。
西涼軍隊來得太快,太猛,縱使南夏軍應對神速,指揮官立刻傳令布控防禦,待命令一級一級傳下去,南夏軍隊集結登船時,西涼戰船已經近在眼前。
黑夜中的幽靈船無聲無息靠近,就在西涼的第一艘戰船哐噹一聲撞上南夏戰船船頭的那一刻,本來漆黑一片沒有一絲光亮的戰船上突然發出了光芒,然後這光芒就像燎原之火,迅速傳遍了整個西涼船隊。先是緊跟著第一艘船附近的幾艘,然後一傳十,十傳百,整個江面上霎時間燈火綽綽,在暗夜的濃霧中,彷彿一團團索命的鬼火,閃爍著致命的幽光,又好像飢餓的狼群,眼裡跳躍著貪婪兇惡的光,虎視眈眈地覬覦眼前的獵物。
“殺!”不知是誰喊出了第一聲嘶吼,然後就此江面沸騰,殺聲喊聲震天響,燃燒著的火箭拖著長長的尾巴從西涼戰船上射出,像毀滅生靈的流星劃過漆黑的夜空,穿破慘白的濃霧,落在南夏的船上、岸上、人身上。
西涼新造的戰船比南夏戰船高大威武,好像頂天立地的巨人俯視著矮小懦弱的對手,在弓箭手的掩護下,有西涼士兵墜繩而下,落到南夏戰船上,與南夏士兵短兵相接,一片火光之中,刀光劍影,血肉橫飛,不斷有人受傷倒下,也有人墜落江中。
南夏大軍剛上任的御西大將軍庾慶還沒有從升職的喜悅中清醒過來,便遭到當頭一擊,此刻正揹著手在帥營中走來走去,焦頭爛額,聽見外面沖天的廝殺聲,之前滿心的喜悅頓時化作漫天風雨,將他從頭到腳澆了個透心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