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還沒說完那一套感情培養的妙論。霍山扣站起來,說要帶他去看狗。
旭甩開他的手,“看派森什麼時候不能看?瑞哥哥生氣了啊!你緊張一點點行不行?”
“派森要不行了。你來看看他行不行?他夜裡咳嗽我抱著他方便給他順順氣喂喂水行不行?”
霍山扣回頭,眼裡有晶瑩的淚花。旭怔住了。半晌,“好。”
離開學區房那大平層,三人全程無聲。
旭才發現,自己真的好久沒有見過派森了。將近半個月了。最後一次看見它,是取笑它光禿禿滑溜溜的腦袋。忘了誇它勇救主人,與黑貓纏鬥、受傷。
彩虹路的彩虹依舊,斯人不再。無論是開車的霍山扣,還是身邊的子居,抑或不再是當初那麼單純想救人的自己。
時間一點點流逝。生命總朝著死亡飛奔。從前過分沉迷快派森要去了。旭的心裡才啊的一聲,又一年過去了,我離死神又近了一步。
未知的死亡讓人恐懼。明知道死期將至,更讓人無所適從。
胡思亂想的旭終於在廖天瑞二沙島的別墅裡看到了派森。
曾經喜歡圍著他屁股打轉的派森,如今趴在霍山扣鋪平整的地鋪上。腦袋無力地垂下去。閉上眼睛。只有粗重到彷彿要抬起整個地球那麼艱難的呼吸才能讓人知道,它還活著。
三人走近,它動了動鼻子,支開牙生氣地叫喚起來。
“派森,是我啊。”
旭走近,子居也走近。旭在原地蹲下來,指著自己。
派森的眼睛睜不開,尾巴歡快地擺動,顯然認識他、歡迎他。
子居看旭難受,彎下腰,伸手壓在他肩,讓他別那麼傷心。“牛仁說過,你的病跟心情有關。要保持平靜。平靜。”
派森咬著尾巴很歡快,嘴裡卻狂吠。彷彿用盡全身力氣阻止兩人靠近。
霍山扣拉住子居,把他推出去,關在房門外。順手開了黑幕。四周一片漆黑安靜。
派森安靜下來。又是那般無力的模樣。
旭在派森身邊坐下來,伸手輕輕撫摸那依舊光禿禿的腦袋,問對面盤膝而坐的霍山扣,“什麼時候開始的?”
親眼看到派森,霍山扣沒有先前失語那麼不安。抱起枕頭,看著派森,是那種能多看一秒算一秒的珍惜。
“我遇見派森之前從來沒有屬於自己的小狗。我從自小就很喜歡逗貓弄狗。我10歲的時候,派森的媽媽死了。派森被一對戀人收養。幸福快樂了五年。在我家出事的時候,派森也剛好被那對分手的戀人拋棄。
人家被遺棄,都是從小就開始的。派森不是。它被裝在紙箱子裡的時候,已經是成年的大狗。安靜地,不鬧,不吵,也不去找那對戀人。就那麼靜靜地待著。
狗是通人性的。派森知道,前主人是真的不要他了,就算他追上去,也只會招來一頓毒打。
如果不曾知道世上還有溫柔,還能披著鎧甲為自己披荊斬棘活下去。有了牽掛,知道割捨,反而是最痛苦的。因為懂事,才會逼著自己殘忍地低頭不去看曾經的溫柔遠去的腳步。
我收養了派森。派森很乖。陪我度過無數個孤寂的夜晚,陪我18次重生。不怪我愛錯,不笑我固執。只是永遠陪在我身邊,安安靜靜。牛仁說他今年11歲,在狗狗當中已經是高壽了。”
霍山扣後來的聲音漸漸變小。旭耳邊慢慢清晰。
在走出霍山扣臨時建造的黑幕之前,遠遠聽到一個陌生的少年音,對他說:“活下去,等我回來。”
旭知道,那是派森的心聲。
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這麼肯定是他。大概是一如既往的那份不幹預的陪伴所特有的溫柔暴露了它吧。
旭摸著派森冰冷的小光頭,苦澀地笑笑。“怎麼你們都擔心我會自殺呢?好。我答應你。你在那邊也要好好的。”
八月中,派森,壽終正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