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叫你義兄一起?”
旭忽然想起來之前寧正的叮囑。“必要時候我們從梁園殺出一條血路。你站左逆站右,我殿後。護著你們瑞哥哥。我們家的事,本不該牽扯他進來。能救一個,是一個。”
那一場逃離絕不是兄弟爭吵這麼簡單。
在這個佛堂,在這個微笑的觀音像前,寧日的“父親”親口說,我的阿日心疼弟弟,他願意做那托起太陽的大山,你的兒子?他的兒子?你睜開眼睛!你把佛珠數爛了也改變不了這個事實!你好好看看!你的丈夫我不是傻子!
寧昇摘下頭上可笑的綠帽子,砸在安夫人閉著眼落淚的臉上,揚長而去。
寧昇用自己的辦法,報了安夫人出軌的仇。用了整整十八年。順手為自己真正的兒子養了一條忠心不二的狗。寧日知道自己不是他的兒子。但是他知道,寧日這個人懂得感恩。十八年的養育之恩不是假的。寧昇知道寧日一定會死心塌地報這個恩。再髒的活兒,再難殺的人,寧日咬咬牙抹掉血就會繼續爬起來去為他們兩父子拼命。寧昇只需要給他摸摸頭,違心地誇他一句,真不愧是我的兒子。
他得意啊!
他只是想不到笑觀音後面是捂著嘴忍著不哭的寧日。
沒人知道當時寧日是怎麼從那泥沼的佛堂中走出來,繼續挺起胸膛甘願成為那兩父子手中的槍,指哪兒打哪兒。
唯一的線索就是日記上那一句,假亦真時真亦假。
父親是假的也許,父愛是真的。也許,愛屋及烏是真的。
也許寧昇也想不到自己最終還是把這個沒有血緣的兒子養出了感情。
寧老爺子對寧日絕對不是無情的。
寧曦旭深信那輕撫他長睫毛的溫柔不是假的。那午後日頭下,看著他修長睫毛的含情的眼睛啊!並不是在看他。只是佛堂太暗,他看不清裡面的人。
那嗜血的僵硬老繭啊!被歲月洗刷柔軟之後,左手右臂抱著兩個兒子,在無人的佛堂前向菩薩許願,不要讓任何人破壞父子三人,如果不能,至少我放你活著離開。這也許才是當年寧日能憑一己之力逃出生天的真正原因。也是為什麼,明知道寧日已死,寧昇依然幫他們隱瞞真相,護著他們一家。
這個笨蛋,人死了,他自己也老了。這才後知後覺。承認愛著那不是自己兒子的兒子。一心期盼一無所知的小兒子放下不知何處來的仇恨與針鋒相對。
旭胡思亂想進了佛堂。沖嗎白蘭花花紋的修身旗袍鞠躬道:“太姥姥!”
“叫我安夫人。”
佛堂依舊幽深。蘭花白旗袍的,依舊是安夫人,不是寧家人。就連牆體突出的五丈菩薩都比這個女人笑得溫暖。
旭跪在蒲團上,誠心磕頭,“求菩薩保佑我寧家渡過一劫。”
“什麼人?”樑上有異動,一清說完,飛身去追。
安夫人轉到旭面前,伸手。“東西呢?”
“過去的人是二白姐姐?”
安夫人不答。“這是預設了吧?”旭閉眼。雙手合十。冷下心來。“人沒到齊。夫人你為何這麼著急?”
“明天就是九月九!”
反應過來自己失了儀態,安夫人馬上念一聲阿彌陀佛。軟下聲音跟旭說,“識時務者為俊傑。明日過後,能護著你們家的,只剩下我。幫我就是幫你們自己。”
“阿彌陀佛。”
“見過安夫人。”寧日、寧正來到。
安夫人奇怪了。揮手讓他們出去。“我有話要跟旭說。你們先回避一下。”
二白在她耳邊小聲說正是旭吩咐的。
“不。安夫人。莫大哥是自己人。”旭說著,起身拜託莫逆彎腰,一伸手,撕掉了他的面具,現出他本來面目。後者靜靜站在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