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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密室對決 (3)

“王爺一定聽過口吐蓮花的說法。這是佛經上的說辭,但是對於邪靈而言,口吐黑蓮倒是別人並不知曉的事情。簡而言之,先有邪靈才有惡咒。而惡咒一直在保護著邪靈的靈力。邪靈與惡咒難解難分。它們幾乎是同一種東西,同時又分化為兩種不同的形式。王爺,您有所不知,倒並非奴才有意隱瞞,而是因為,奴才實在沒有看見過邪靈的真面目。奴才聽說,邪靈只會在與其相關的人面前現形,像奴才這種身份的人,所盡的只是奴才的本分。王爺是否聽說過一個女人?她的名字在歷史之外,百年來,這個名字被人遺忘了,尤其是被皇室的人遺忘了,她成了一個不曾存在過的女人。如果沒有惡咒,她的確不曾有在世的證據,同樣,如果沒有惡咒維系的邪靈,她也早已灰飛煙滅。

王爺,盡管皇室一度絕對控制了這場噩夢,但是很遺憾,無論惡咒也好,邪靈也好,這兩樣不祥之物,都是真實的。王爺您看看這大殿,這花園,可不正如咒語中所預言的那樣,在末世盛開?也足以證明,她已從數百年前來到了現在。王爺現在所在的地方,就是為咒語培育的花園。而奴才正是這個花園的看護。

王爺,很多年前,邪靈是一個女人。這個女人與王爺您有著世仇。仇恨沒有被時間沖淡,相反,隨著預言的迫近,變得愈發深重。無論您稱呼她邪靈也好,還是稱呼其為惡咒,她就在這所園子裡。她怨恨王爺您的姓氏。王爺姓氏裡含著祖先的光榮,在邪靈眼裡,這光榮就是罪惡。奴才並不知道邪靈怨恨您高貴姓氏的真正原因,總歸,她想報複您。由於覺羅沒有給這個女人施展報複的機會,最終,她將自己獻給了世上最邪惡的邪靈——摩羅。她讓自己成為摩羅的寄居之所。她以肉體和靈魂供養摩羅,與摩羅相融,成為另一個邪靈。這是漫長的過程,其間細節無法知曉。當這女人與摩羅真正融合,化身為仇恨和複仇之心,她發出的咒語便如劇毒般難以消散和化解。她肉身消融,只留下一頁紙片和一件衣服。任憑其他人用盡方法,也無法銷毀那片紙和那件衣服。她是紙上無字的咒語和衣服裡的無形之身。”

“這麼說,你真正看護的,不是什麼花園,而是一張紙和一件衣服。”父親加重語氣。

安公公瞟了眼翠縷。

“惡咒,王爺您想必已經聽翠縷說過了。”

“我要你再說一遍。”父親說。

一行人即將穿過地下綺華館的大殿。大殿裡那些人影尚未顯現。大殿裡霧靄重重。安公公止住聲息,否則我們和他,都將被聲音震碎骨頭。無論這裡出現何種景象,現在都不是父親關心的事,父親想要去的是藏有一片紙和一件衣服的地方。

在殿前空闊的廣場上,安公公的聲音也無比空曠。他本是一個空盒子,聲音從空盒子裡流散。

“惡咒是一朵紙上花。摩羅口吐黑蓮,顯現惡咒,但惡咒卻並非蓮花,而是黑摩羅。黑摩羅應摩羅之咒而生,當黑摩羅開始發芽,邪靈以特殊的方式培育它,將它變為植物中的吸血鬼。黑摩羅以人或動物的血滋養長大,可唯有吸食人血才令其保持邪惡的力量。怎麼說呢,就像傳染病,這朵紙上花,能繁衍出許多花來。王爺您看,這一園子的花,每一朵都來自惡咒——黑摩羅。它有著旺盛的活力,它吸食處女之血,才會有如此鮮豔的顏色與純度……”

“這麼說,太後一直用它,也就是‘惡咒’來織造衣物?”

“王爺,太後用摩羅花織造衣物。您不也穿著用這精妙絕倫的絲線織造的衣袍嗎?太後宅心仁厚,總是願意與人分享最好的東西——在太後眼裡,只有摩羅絲線,才是世間珍寶,但凡擁有太後所贈之衣物者,都是太後看中的人,自然也是最重要的人。王爺,您難道不為此而感到榮幸嗎?”

“這麼說,我倒是要感謝惡咒的犒賞了?難道,這不就是在說,誰穿了這衣服,誰就是惡名單上的人嗎?”

“王爺您聖明,奴才並不這麼看。奴才認為既然是被太後選中,太後自然要對所選之人另眼相看。衣服就是證明。您難道沒有覺察到,在所有大臣之中,最光彩奪目、最被人一眼看見和記住的人,只有王爺您嗎?您難道不明白太後的心思嗎?您對大清國勢有著至關重要的影響,太後用此世間珍奇表達對您的敬意,您不會沒有半點感覺吧?”

“毫無疑問,我被詛咒了。安德海,你方才還在說邪靈是來複仇的,這會兒工夫,又變成了恩典,安德海,我警告你,小心你的狗命!”

“王爺,我的命在您手上,我只想說,太後慷慨,她願意將最好的東西與她看中的人分享。”

“安公公,現在就帶我們去見惡咒和邪靈。”

“王爺,您準備好了嗎?到了那裡,好似站在海角天涯一般孤苦悲哀。”

“安德海,那件衣服呢?”

“我從未見過那件衣服。我看不見它。那衣服,只有被人穿在身上才會被看見。我在這園子裡時,常常覺察到一件女人的袍子四處飄動。這多半是錯覺。奴才怎配瞻仰這件衣服呢?這衣服就是邪靈。”

我們走過這片空曠的廣場,上了那些枝杈般四通八達的橋。又走過積翠亭,接著,是一個緩坡。我們又回到了地面上,這段路正是我上次走過,而沒有記憶的地方。這是我記憶裡的死角,即便再次來到這裡,我還是找不到哪怕一丁點似曾相識的地方。我隱隱覺出一絲擔憂,然後是陣陣恐慌。我放慢腳步,想沿途返回。我對這裡沒有興趣,越來越厭惡。眼看要進入一個大門時,我蹲下身子,用雙臂抱緊自己,避開門上的匾額。我對父親說我不舒服,不想再向前走。我虛弱地問父親,是否可以帶我回府。我們不要再向前走,我預感到不詳,我們憑什麼要相信一個閹人的話?他難道不會編一個謊言將我們套進去,我們在進來前為什麼不探明,是否還能出去?這是一場徹頭徹尾的冒險,也許是一場災難,而父親,您不該冒這個險,您不該出現在這麼邪惡的地方,去接近什麼邪靈和惡咒,既然詛咒是對覺羅發出的,那麼靠近它,什麼樣的事情都可能發生。我不希望看見父親受到傷害。

什麼樣的事都有可能發生,發生的事,卻遠在我的準備之外。父親拒絕了我的請求。沒有人能倒退著走出這裡,安公公說,這裡只有一個進口和一個出口。父親決然前往,而至此,我們的確已無退路,即便能退出這裡。我揣好不知為何狂跳不已的心跟著繼續往前走。越是接近這道門,我便愈發清晰地意識到,我們來這裡,是一個巨大的錯誤。

有許多門在我們面前開啟。這一幕,我在第一次覲見太後時,看見過。這是她腦子裡的畫面。我還記得有許多庭院不斷閃現,每個庭院都蕭瑟破敗。我們進入的盡管不是庭院,可門開啟時,忽然而來的空曠與蕭瑟寒意,是相同的。門不斷開啟,沒有聲音,房間陳設簡單,每件物品都光彩灼灼,充滿了危險。

“安德海,這是哪裡?”

“王爺,這是玉壺冰室。”

玉壺冰室,這幾個字敲打著我,我拒絕的,正是這幾個字,盡管它也如倒影般反寫。

“玉壺冰室,不就是上面積翠亭南邊的靜室?你老實說,這裡是惡咒和邪靈的藏身之處?”

“王爺,您難道真的不怕邪靈和惡咒嗎?這兩樣極惡之物……王爺,您會失敗的,盡管宮裡宮外都站滿了王爺您的人。”

“安德海,你可知道這惡咒和邪靈懼怕何物嗎?”

“王爺,據奴才所知,它無所畏懼。迄今為止,還沒有什麼應對之物能摧毀它。要麼是惡咒,要麼是邪靈,只要摧毀其中之一就大功告成,但問題是,想要摧毀哪一個,都是不可能的。”

父親望著最後一扇門。

安公公忽又改口說:“王爺,想必您是有所準備的,既然您有對付我的辦法,”安公公不安地瞟一眼翠縷緊緊抱著的瓶子。“您也一定有應對惡咒與邪靈的法子,您不會毫無準備就來這裡。”

父親沒有回應。也就是說,父親預設了。

“您請來了白薩滿通靈者)……我早該想到。”

安德海恍然說,向父親身後望去。

父親身後有十二名個頭和身材相仿的侍衛,戴著甲冑,手中握劍。

“我認不出他,王爺,他會偽裝,他沒有臉,沒有身子,他會偽裝……”

父親打斷了語無倫次的安公公:“安德海,我說過,我等這一天,等了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