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初旬過後,小暑將至,泗水縣內,街道上的行人日漸增多。
民兵訓練、房屋修築、防禦工事營建等各類事務繁雜,紛至沓來。
這日,晨曦微露,雞鳴聲剛起,在府衙勞作的農戶們便肩扛農具,前往縣衙大門外領取粥食、煎餅等食物。
蘇尚雖抄沒了諸多商戶的田產,可所得糧食卻不如預期。
原來,這些商戶臨近南海,商路暢達,從不囤積糧食。往東南行至中州,便是大秦帝國最大且最繁華的沿海古城,物資充裕,他們自然不愁食物短缺。
如今,蘇尚尚未能完全掌控泗水縣周邊商路,尤其是往南的水道與山路,這在當下至關重要,關乎縣城商戶能否繼續經營生意。
李幼白幾乎整日都待在縣衙,夜宿於簡易草甸之上。清晨開飯時,她也會隨眾人一同領取食物。
領餐之人眾多,並非只有農戶。大家按不同時間、批次前來,現場秩序井然。
工人們領完粥食麵餅後,便返回工廠;農戶們則或在附近街巷徘徊,或席地而坐,吃飽後才前往農田勞作。
李幼白端著一碗稀粥和十幾張麵餅,登上縣衙旁側的高樓屋頂,有一口沒一口地吃著。
食物味道寡淡,麵餅堅硬幹澀,需就著稀粥才能嚥下。
此時,一隊隊民兵喊著口號從遠處跑來,隊伍里人員混雜,有農民、打手、武館弟子等。
如今,他們都成了普通民兵,在蘇尚的指揮下,由小頭領帶領進行戰前訓練。這種賣命之事,按理說鮮有人願意參與。然而,待遇不同,人們的想法也會改變。
為激發民兵鬥志,蘇尚規定,訓練期間,他們中午和晚上都能吃到肉;在工廠勞作的工人與田間耕種的農戶,雖也能吃到葷腥,但次數遠不及民兵。
即便水梁山靠近糧食儲備充足的東州邊境,可對於許多普通人而言,糧食和葷腥依舊是難得的奢侈品。民以食為天,若沒了食物,便可能心生反意。
這些冒險加入民兵的人,大多是為了能吃上一口好飯,少數人還會把吃剩的肉末帶回家與家人分享。李幼白對此早已習以為常,而蘇尚見了,眼中會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無奈。
鐵牢之中,蘇尚親自端著粥食步入。尉遲磐靠坐在草甸上,沉默不語。
他傷勢未愈,身上氣力恢復不到一半。衙差搬來木椅,放在蘇尚身後,手持火槍,警惕地盯著鐵牢裡的尉遲磐。
蘇尚坐下後,翹著腿,雙手交疊放在膝蓋上,臉上帶著溫和的笑意,看上去溫文爾雅。
她開口說道“感覺怎樣?本官這兒有南州府最好的醫師,她說你傷勢恢復得挺快,不過可能會落下些後遺症。”
尉遲磐低頭,目光渙散,仿若沒有聽見。蘇尚並未在意,繼續說道“泗水縣近來發生的事,你想必都有所耳聞。侯家家主已死,你也為他盡忠到最後。如今,為本官做事如何?”
蘇尚不再講那些冠冕堂皇的大道理,在江湖闖蕩之人,沒幾個會信這些。
正義、邪惡、忠心、奸詐等詞,只有那些胸懷抱負之人,才會在意世俗眼光與自身道德約束。
聽到侯家家主死訊時,尉遲磐的眼神微微一動,旋即又恢復平靜。
當年,為躲避秦軍追殺,他千里迢迢逃出東州,躲進水梁山。
初來乍到,人生地不熟,單打獨鬥難成氣候。是侯家家主見他體魄強健,給了他一口飯吃,他這才在水梁山待了將近二十年。
要說主僕情誼有多深厚,其實也談不上,這些年,他與侯家家主見面次數寥寥無幾。
但侯家家主的救命之恩,尉遲磐一直銘記於心。只是如今,聽聞主子死訊,對方卻已身首異處。
見尉遲磐依舊不說話,蘇尚站起身來,語氣依舊溫和“本官知道你不懼生死。實不相瞞,本官手下能用的武師不多,你很對本官胃口。殺了你,本官覺得著實可惜。你暫且在此養傷,傷好之前,本官等你答覆。若你無意為本官效力,本官便放你離開,只是不能再留在泗水縣。”
言罷,蘇尚揮了揮袖袍,大步離去,留下尉遲磐一臉驚愕與意外。
泗水縣新建的冶煉工坊內,爐火熊熊,熱氣騰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