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蜩魚

等他告退,左右監門衛將軍林策來到順義門上道:“唐烽帥的門籍已經報備刑部,今後出入宮門出示鞶囊即可。”

唐頌向他道謝,宋白□□待陳宵意道:“到禮部領了官服,就帶唐烽帥到金光門上簽到,從明天開始畫卯。”

掖庭。

天地圈禁在掖庭的宮牆下顯得無比侷促。洛城世子府司馬韓映留在門外靜候,獨孤上野行至一處院落前駐足。

院中陳列著竹木搭制的衣架,上面的花樣錦繡有的結滿水漬,有的清爽幹透,有一人在其中來往穿梭,身影斑駁。她的顏面被布匹遮掩,只露出了被泥塵沾染的裙邊和鞋緣。

他顒望良久,終於等到她露面,因為錯愕而繃緊的鎖骨,而微張的唇口,然後是鬆弛下來的笑靨,她身上每個角落裡的變化轉折,就那樣一筆一劃輕輕的,緩慢的拓印在他眼中。

她站在原地蹲身行禮,道一聲“殿下”,不迎也不拒,每次都是等他邁步,一步一步向她靠近。

一口破舊的水缸裡注滿清水,裡面遊著她養的一條金魚,幾叢水草。獨孤上野俯瞰水面,在天底遇到一雙低垂的眸,雲絲沿著她的眉梢蜿蜒綿亙。

“今天學了什麼?”他問:“演給我看。”

她點頭,站在四方蒼穹下舒展腰身,日光下澈,在她眉骨鼻樑間鍍出光彩。

“紅滿枝,綠滿枝,宿雨厭厭睡起遲。”

他看著她起舞歌唱,這是雲韻府的一首名曲,名為《相思令》,別名《長相思》。他在宮宴的場合多次見到這支曲目,伶人們袖長四尺,裙袂拖地,回裾轉袖若飛雪,左鋋右鋋生旋風,訴說原詞中的相思之意。

宮人服裳要比伶人的稍短一些,她舉手整花鈿,翻身舞延綿,輕巧如燕又似他眉前一片雲。

掖庭的天地在眼中漸漸變得寬廣,獨孤上野看出牆外,想起洛城四月盛放的牡丹,想起泱泱落水,奔湧向東。

“閑庭花影移,憶歸期,數歸期,夢見雖多相見稀,相逢知幾時?”

最後她定格眉眼,向他望過來,廊廡下擠滿掖庭其他看熱鬧的伶人,她們看到洛城王世子慵懶靠坐在水缸前,眼底起了亂影。

雲韻府十五歲選拔伶人,培養她們歌舞樂器,繩、竿、球、馬等雜技,技藝突出者入宜春院,謂之“內人”,專為皇室宮廷大宴所用。

因罪籍沒的掖庭罪犯家眷也在雲韶府和宜春院的選用之列,但因上官蒼蒼身上的黥刑之印有礙觀瞻,出席不了大宴。所以她每次施展技藝,都只為世子一人。

三年內,記不清多少次,他成了掖庭的常客。

世子爺眼中常駐京門風月,看人時眼眸含情,但他只看一人,“撈了這魚,”他屈指,敲了敲缸沿說:“回我王府裡養。”

四下鴉默雀靜,上官蒼蒼訝然抬眸,她聽懂了他的暗示,他要帶她走。

她沉默後搖頭,在他眼底攪亂自己的影,“奴婢在這裡很好。”

她竟然拒絕。

他壓低視線看向她耳頸,雪地中灑了一方墨色,“獨孤上野”四字萬般矚目。

他起身走近她耳邊,嗤笑一聲頷首:“隨你,但是要記住,上官蒼蒼是我獨孤上野的人。”

世子爺要宣誓主權,院中花草,廊下耳目聽得一清二楚。

蒼蒼被他聲息壓低眼睫,蹲身道:“奴婢謹記。”

人走了,金魚追逐,撞上缸壁痛得蜷尾,水面上翻攪出一絲涼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