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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線

溫緒再叩首承諾:“臣亦如此。”

“陛下,”臣子提出懇求,“請允許臣送他最後一程。”

他的帝君回應:“準。”

————

禦史臺刑獄。

池浚看到來人後,起身解衣,脫去了身上那件朱衣官服,棄如敝履。

最終,平康帝與靖王達成了一樁無聲的交易,靖王沒有催逼沐抑愁巫蠱案的處置結果,以此為價,平康帝獻祭池浚為籌碼。

溫緒一言不發,與他隔案而坐,池浚笑視他帶來的那杯鴆酒,“判決齊王那時,我便想,也許將來我也有這一天。”

溫緒抬眼看他,眼中映著獄中的血汙塵垢,“是我貪急了。”

他的聲色中難掩愧疚,池浚搖了搖頭笑道:“是我們,之前齊王曾告誡過我,靖王不易對付,我們還是大意了。”

溫緒不置可否,沉默垂眼。池浚拿起身旁一尾長鞭,將其拆散,上百隻沾滿血跡的銅錢四下蹦跳,嗡鳴聲不止。

他們望著它們出神,望著它們的影子在地磚裡掙紮淩亂,最終被冰冷吸附,貼合於無盡的黑暗。

“你還記得自己的名姓麼?”池浚沉吟道:“有時我覺得自己像是忘記了,面對靖王時,我才徹底憶起了仇恨,有時候我會想,為什麼我要學習,甚至是熟諳大秦的國章律法條格,為什麼我要穿上大秦的官袍介入它的法司體系,為什麼我會發現它的不完美,它的嬗變?有時候我不知道自己是誰了,你明白麼?至少它存在,從前它對於我來說,如虛無縹緲般,是不存在的。當下對於我來說,反倒像是一場解脫,我終於想起了自己到底是誰。”

溫緒再抬眼時,眼中蓄滿了秋夜的雨色,池浚向他頷首,“刀開明月環,長驅靜鐵關……”

“不要忘記歷史,不要忘記族人,不要忘記葉赫,要記得自己是誰,不要讓他們得意,讓他們囂張,時間不多了,毀了它,毀了他們。”

深秋夜裡的一杯鴆酒,品嘗起來定然是肝腸寸斷的滋味吧。

冰露淚意浮於玉盞,那盞墜落,摔得稀碎,一人在玉屑塵揚中起身,獨步邁向雨中。

辰正。昌睦公主府。

諮閱行至府門外,看到階下的一人一馬,他的馬被束縛在拴馬石上,馬頸上的鬃毛已經被淋透了,他像它的馬一樣,披著滿身的霜霧涼意。

他的狼狽更甚,像一條卑微的落水狗,無聲仰視她。

諮閱下階,撐開傘為他擋雨,“大監在這兒很久了麼?怎麼不上來避避雨?”

她雙瞳無辜撐大,充滿詢問,仍在偽裝。他撕開她的偽裝,省卻迂迴,“殿下央求臣,派遣冷思州北上幽州是為了監視梅向榮,以此挾制燕王,臣答應了,殿下卻食言了。”

諮閱垂眸收起傘,使兩人暴露在雨落中,她又抬眸,收斂了眸底的情暖,“大監,禦史大夫池浚跌足,上位的會是禦史中丞冷思州,今後,三法司內會是以燕序齊、冷思州、萬鶴立三位官員為首的派系,這三人中,一人是我的授業老師,兩人是我的學生,既然能權掌三法司,我為何要扶植池浚,扶植你?”

她出爾反爾,背叛了他,明明知道答案,仍想聽聞她親口承認,以此來獲得痛感,這樣的痛感會使他心生莫名的快意。

身處這一刻的長安,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獨。

諮閱耐心等待,希冀從他臉上尋找到怨毒落魄的痕跡,卻是無終而返,他讓她的願景落了空。

她微微蹙眉,轉身的同時,他也同她背道而馳,他笑了,他像往常一般淡淡笑了,“殿下,燕卿應當快要回京了。”

他在她肩側道。

諮閱心底突然空落下來,她猛地抬眼望向身邊人,他收斂了笑意,伸手牽他的馬,目光中仍有殘餘的溫熱,“雨天路滑,殿下行路當心,臣告辭。”

————

辰初,他跨出太極宮的殿門,他的視線偏轉時沒有落空,得到了另外一雙眼眸的收留。

那是時常點綴著眉間凜冽蹙意的一雙眼眸,此時她的眼底溢位了粼粼晴光。

“秦戎鉞。”

她邁步過來,雙手握住了他一手的手腕。

他垂眼,跟隨她的動作視向她的手,又抬眼望進她的眼底。

“嗯。”

“痛麼?”她輕輕撇嘴,蹙眉,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