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給孩子帶著玩具來住院,想必當時,一家人都以為還能開開心心地活著從這裡走出去吧。
三張病床,躺著一家三口。小女孩的床頭上,還用不幹膠,貼著一張全家福照片。照片上媽媽拽著爸爸的衣角,仰頭微笑,爸爸正伸著胳膊,用力把女兒拋到半空。小姑娘圓臉上笑容綻放到極致,讓人只看著照片,也能聽見她歡快的尖叫。她正被拋得騰空,小手高舉,兩根小辮子恣意地飛揚著,小小的身體生氣勃勃,活潑極了。
病毒很小,小到用肉眼根本看不見它們的存在。
可是,只要一個呼吸,它就能摧毀時間最美好的存在。
徐知宜只覺得這照片是那樣的刺眼。
三張床,已經空了一張。
靠門口的男人,慘白著臉躺在床……渾身插滿了管子,呼吸機發出撲哧哧的響聲,好像這是他生命唯一的存在證明。
這是個大約30歲左右的男人,從體型來看應該很壯,盡管面板有些浮腫,卻意外地顯得消瘦,好像一塊肥皂從內部開始被消耗,原本圓潤的輪廓隨時有可能塌陷。顯得岌岌可危。
他閉著眼,並沒有因為有人進來就睜開,反而微微撇過頭,好像只是昏睡中的一個不經意的動作。
但徐知宜知道,這場曠日持久的與病毒的拉鋸,已經讓他虛弱到連睜開眼睛,對自身的現狀保持清醒地關注也做不到了。
最裡面一張床上,是蒼白消瘦,面頰凹陷下去的媽媽。這分明還是個很年輕的女性,她身體微微縮著,帶著呼吸面罩的嘴唇微張,眼角正無意識地淌著淚,面頰兩邊的鬢發已經被淚水濕透了。即便被注射了鎮定劑,夢裡面,想必也仍然在哀哀痛哭吧。
主治醫生老吳,向徐知宜介紹,病人的樣本透過甲型流感通用引物檢測,顯示為陽性。但現有的幾種甲流亞型都沒對上號。可以認為這是一種新亞型。加上小女孩全家都接觸過死亡的病鳥,醫生們揣測,可能是禽流感。
所以醫生們,用了治療禽流感的藥物。雖然已經整整一週了,病人的病情也一直反複,但還算控制住了,並沒有一味惡化下去,連最初的高燒也挺過了。
而醫院的醫護人員,在接觸病人一週後,也沒人被傳染,證明這種病毒的傳染性,也和已有的禽流感病毒一樣,是透過鳥類傳染給人類。介紹到這裡,老吳意味深長的看了一眼,全副武裝的徐知宜。
徐知宜沒理睬他眼中的戲謔,仔細檢視了病歷,又詢問了很多細節。
“那小女孩怎麼回事?”她不放心地追問。
“孩子太小,被感染的時間太長,送到醫院其實已經呼吸衰竭了……之前這家人已經到醫院看過病,可是醫生們都當普通的流感病毒在治療,結果給耽誤了。”老吳沉聲說:“要不是因為小女孩呼吸出現衰竭,肺部照片也出現了白斑,就算一家三口都感冒了,我也會以為是普通的流感。誰能想到是禽流感呢?”
徐知宜點點頭,流感症狀一開始都差不多。全家一起感冒也屬常事。
“不是他們之間相互感染的?”她最後確認。
“孩子爸爸說,是小姑娘撿了一隻病鳥,沒兩天鳥就死了,五天後,家裡人就陸續開始發病……所以,他們都與病鳥有接觸,可以排除是彼此傳染。”
徐知宜又提出,想要提取病人的血清或者痰液,自己帶回實驗室。
主治醫生手一攤:“你有衛生防疫部門的介紹信嗎?我們院辦同意了嗎?”
連一旁的陸成臉色都難看起來。
徐知宜不好再堅持。
一出醫院,徐知宜便打電話給沈肆,告訴他病人一切正常,她沒有搞到血清,所以無法分離出病毒來做更進一步判斷。雖然小女孩死了,但她的父母目前按照禽流感症狀用藥,可以控制,應該不是傳染性極強的超級病毒。
當天晚上,徐知宜便和方鳴返回上海。
“你白跑了一趟。”方鳴在飛機上有點替徐知宜擔心。
“我本來就做好白跑一趟的準備。”
“那為什麼要來?”
“收人錢財,□□。我原以為怎麼也要費力折騰一番,沒想到病人一切正常,反而省事了。”徐知宜輕松地吐口氣:“倒是拖累了你。”
“最近很缺錢?”
“做實驗就沒有不缺錢的。”徐知宜皺起鼻子,下巴從左向右劃出一道弧線。盡管她已經29歲,在方鳴眼中,卻又忽然回到5歲時的初見。
他便也不再追問。
結束通話徐知宜的電話,沈肆便立即向預言師彙報。
經過秦煥一事後,盡管心中仍有警惕,但沈肆已經對預言師的本事心悅誠服。
——最遲一個星期,疫情就會惡化。一切都會按照預測發展。預言師隔了半天才回複郵件。
——除了她,就沒有別人能夠做到了嗎?沈肆不甘心。
——只有她。預言師的回話不容置疑。
沈肆只能加緊拿捏投資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