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小古為什麼會在徐知宜的宿舍裡,就要返回到兩個月前。
沈肆偶然在半夜與徐知宜通電話,忽然聽到電話那頭有悉悉索索塑膠袋摩擦的聲音,一問才知道是徐知宜在拆餅幹的包裝。他這才知道,徐知宜往往要在實驗室呆到淩晨或者半夜才能回宿舍,而這時食堂早關了門,她只能隨便吃幾口餅幹充饑。而徐知宜還洋洋自得地告訴他,她通常會把餅幹泡在開水裡,攪拌成糊狀才吃,這樣就不會因為餓太久而傷到胃。
單聽著沈肆刁鑽的腸胃就一陣緊縮,再聯想到徐知宜會在實驗室猝死的預言——
小古便被他指使來照顧徐知宜了。
不做別的,就是耗在宿舍裡,確保徐知宜一進門,就能吃兩口熱騰騰的粥,喝一碗有營養的湯,遠離藥物,保持健康。
一開始小古並不樂意,可是隨著病毒的威力轉播開來,街上日益蕭條曠蕩,整個娛樂圈都萎靡了,人人自危,輕易不願意出門。他倒是覺得呆在徐知宜的宿舍裡更安全踏實。漸漸也接受了這個任務。
尤其是,他的一個親戚一個月前,因為感染病毒過世了,死亡好像一下子就離他很近很近了。他立即覺得,每天在實驗室研究病毒剋制之法的徐知宜,分外高大偉岸。照顧起她的起居來,便也心甘情願,盡心盡力起來。
此刻,他殷勤地迎上去,接過徐知宜脫下來的外套掛在衣架上。一轉身,徐知宜已經進了衛生間,從裡面反鎖了門。
他便走到書桌前,關掉電磁爐,小心地在鍋裡撇開油,盛出一碗濃白如奶的魚湯,並一個蒸得松軟的饅頭。
這間歇,衛生間裡傳出徐知宜幹嘔的聲音——小古兩道濃眉蹙得擰成兩條倒八字。沈肆千叮萬囑,要讓他扔光她的那些藥,他也照辦了。可是,徐知宜總能隔三差五地再搞到。當下他也沒吭聲,快步走到徐知宜的大衣跟前,果然從衣服口袋裡,搜出一隻透明的小塑膠瓶,裡面有幾粒膠囊。他徑自取了,將膠囊掰開,熟練地抖掉裡面的藥粉,換上準備好的維生素丸壓成的粉末,填進去裝好,放回大衣口袋裡。徐知宜會一直吃到這些藥丸沒了,才會再想辦法買新的。
這就又能囫圇過去好幾個星期了。
他剛做妥,衛生間就傳出沖水聲。很快洗了臉的徐知宜紅著眼眶出來了——她還挺不好意思地辯解,她是餓得想吐。
小古裝著信了她的話,傻傻一笑:“那趕緊喝湯吧,饅頭養胃,燙燙吃了才舒服。”
徐知宜便點頭應了,坐到椅子上,捧了碗吃起來。一邊吃,還一邊拿筆在紙上塗塗畫畫,草寫著今天的實驗小結。
她細細瘦瘦的身影,被橘黃色的燈光籠著,投影在雪白的牆壁上,越發顯得伶仃清寂。
小古看得鼻頭發酸。
他從未見過這麼寂寞的一個人,最可怕的是,這個人自己並不知道自己是寂寞的。
有時,他早上過來給她送早餐,會發現她伏在桌上就睡著了,手上還拽著筆。
此時見她吃上了,小古便也不再打擾她休息,邊穿外套邊說:“徐教授,你吃好了,碗筷放鍋裡,我明早來收拾。你別再自己動手洗了。趕緊休息吧。一定要到床上去睡。”
徐知宜嘴裡含著口燙燙的湯,顧不上回話,只能點頭表示知道了。
小古才放心離開了。
徐知宜坐在燈影裡,一口饅頭一口湯,吃得香甜。
一抬頭,小古的身影出現在窗外,他一路行一路打著電話,想來是在跟沈肆彙報她的情況。
突如其來的,那口含在嘴裡的湯便一下子暖進了她心底。從12歲住校開始,她的家就是宿舍。
親人朋友都只是遠遠的牽掛,這是第一次,有人如此親近、如此細致地照顧著她。
盡管,她知道沈肆為的不是她這個人,而是她的工作……但畢竟這份體貼入微的呵護,是她人生中的第一次。
就像——她偏頭看向纏在床頭的那條絨黑軟糯的羊絨圍巾,好像那上面還殘留著他的體溫,這溫度一直暖著她,在寂寞的、疲倦的、令人悵然的春夜裡,暖著她。
她洗漱好上床,人剛躺進被子裡,就聞到一股暖洋洋的太陽的香味。想必小古見下午春光明媚,替她翻曬過被子。
被子被拍鬆了,蓋在身上軟軟的,像把藍天白雲抱入懷裡。她緊繃了一整日的神經豁然松開,連頭皮都酥了。習慣性地塞好耳機——沈肆的聲音便傳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