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他默默補了一句:怪胎。
蘇傾聞言一愣,目光探究地望向女兒。
徐知宜忙解釋,沈肆的劇組投資了她的實驗室,請她做劇組的顧問。
蘇傾心裡一鬆,她還真怕女兒平日在情路上不聲不響,突然就放個大炸彈。
這頓飯有了宋熙,簡直熱鬧得想坐滿了一大桌人。她一人就頂上500只鴨子,嘰嘰喳喳、嘎嘎呱呱鬧個不停。她不斷問沈肆各種稀奇古怪的問題,又自顧自向沈肆介紹自己一家人,激動地像吃了興奮劑,每個字都自帶感嘆號。
她這樣一番做派,沈肆倒是應付自如。他實在是從出道起,十幾年如一日地面對的都是這號人。
於是他端出英倫紳士的涵養,不動聲色地觀察著這一家人。
蘇傾和徐知宜一見面就低聲細語,談的全是工作上的事情。
最新的實驗結果,徐知宜毫無保留地告訴了蘇傾,並把她的擔憂和王院士的堅持,都一條條擺在臺面上。看起來,她們像一對親密的工作夥伴,而不是母女。
宋饒是哲學系的教授,頭發已經染了霜色,但自有一身月白風清的氣度。與同樣在大學任有教職的蘇傾看起來很是般配。他的目光多數時候在蘇傾與宋熙間來回流淌,不時給她們夾上幾筷子菜,或添上熱茶。在宋熙行為出格時,會沖她後腦勺半警告地輕輕拍上一巴掌,宋熙假意痛呼一聲,一縮脖子,父女倆很默契地相視一笑。
而對著徐知宜,他則只殷切提醒:別光顧著說話,多吃點菜。
但顯然,正專注談話的徐知宜,已經沒了吃的興致,連筷子都沒動一下。
蘇傾一頭微卷的長發攏在肩頭,一直側著臉與徐知宜輕聲交談,間或瞪一眼呱噪不停的小女兒,或者制止:熙熙,你上火不要吃辣螃蟹。
她臉龐柔和清秀,透出一股安靜平和的女人味,很是溫婉細膩。她身上唯一與徐知宜相似的,是那個微微外翹的下巴。但她下巴的線條已經圓潤起來,顯得柔和端麗。
而徐知宜的下巴略尖,是孤傲的,清絕的、帶出桀驁不馴的野性。
宋熙活潑過頭,連瞪大眼睛吃驚的模樣也甜滋滋的,與徐知宜一點也不像,一看就是蜜罐裡泡大的姑娘。
如果不是徐知宜與蘇傾倆形似而神不似的翹下巴,真看不出徐知宜與他們是一家人。
那種家人相處時的親暱、溫存、鬆弛、愜意,和隨性,在她身上一點也找不到。而她的母親與繼父,一顆心明顯全系在小女兒身上。對著徐知宜,那種親熱裡是摻了許許多多的客氣和小心翼翼的。
他想到徐知宜5歲父母離異,回國後寄住在方鳴家,接著母親再婚,她12歲便開始住校……從此斷了與家人親近的機會。
沈肆暗想,她還真不如自己。至少自己的外祖父母和母親對他都是呵護備至。連姨媽不犯病的時候,也願意哄著他。
若要比童年不幸,似乎徐知宜更甚一籌。
難怪她渾身散發著拒人於千裡之外的疏離感。實在是她也許,根本就不知道要怎麼和人親近。
除了她那個不著調的好友與方鳴,這世上真正關心她的人,恐怕沒幾個。
念及此,沈肆忍不住舀了一勺松仁玉米燴鱸魚,擱到徐知宜碗裡,又用手戳了戳她胳膊,她頭也沒回,自自然然地將勺子送進嘴裡。
蘇傾不動聲色看在眼裡,眉眼越加柔和。
菜剛上齊沒一會兒,徐知宜的手機猛然震動起來,她拿起來掃了一眼,便站起來歉聲道:“呀,我得回實驗室了!培養基裡細胞長滿了。”
蘇傾三人似早就習以為常,都紛紛讓她快走。
倒是沈肆尷尬地坐在位置上,有點去留兩難。徐知宜走到門口才回頭:“沈肆,你走不走?順便送我回學校吧。”
沈肆這才找到臺階,順杆子下來,施施然起身,沖餘下那溫馨親密的一家人道:“那我先送徐教授回學校,以後有機會再請伯父伯母吃飯。”
蘇傾和宋饒心知他是客套,卻也站起來同他寒暄。只有宋熙不高興地撅著唇:“姐,你就不會叫個uber嗎?人家好不容易見到偶像。”
徐知宜板著臉沖她說:“我也好不容易等到細胞長滿了。”
沈肆倒是替她解圍對宋熙說:“小妹妹,這次先讓讓你姐。等我開演唱會,留個好位置給你。”
宋熙的臉上這才陰轉晴,眼睛彎成月牙兒,趕上前與沈肆擊掌:“一言為定!”
包間門一關上,蘇傾溫婉的面孔就收起來,“啪”一巴掌拍在宋熙屁股上,一把將她扯回座位:“你給我坐好,今晚就你最煩人,烏鴉都比你安靜,盡給你姐丟臉。”
話音未落已經又扭頭對著身邊的宋饒道:“你看這個沈肆是不是對我們小宜有意思?”
宋饒倒茶的手一抖,茶壺中筆直傾瀉而出的淡黃茶水就淋在了杯子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