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鳴腦子裡砰地一炸,飛身撲上,用力將男人撲倒在地,兩具軀體與地面短兵相接,發出咚一聲悶響。
方鳴將男人壓在地上,掄起一拳,奮力擊在他顴骨上。溫泉一樣的方醫生沸騰了,憋屈的挫敗感燃燒起來,攪起了埋藏在心底的滾燙的悲傷。
他耳邊回蕩著小王嬌憨的聲音:方醫生,我已經推遲了婚期。你就讓我留在這裡照顧病人吧!他們比男朋友更需要我!
“醫生打人了——”有病人扯著嗓子喊。
房間裡的病人們,突然之間同仇敵愾起來!
壓抑已久的恐懼在這一刻集體爆發,病毒太過強大,他們無力對抗。但是——同樣都是凡胎肉身的醫生護士,他們可不怕!
都怪他們!這群庸醫!
庸醫!
打死他們!
誰讓他們遲遲救不了自己出苦海!
惡意一但冒頭,不宣洩,就無法遏制!
被病毒欺淩的人,變成了欺淩者。
有病人沖上前幫助男人。有病人瘋狂地踢踹方鳴。林紅不顧一切地撲上前拉開那個狂踹方鳴的年輕人,惶然大喊:“來人啦!來人來!”
那病人轉身一把掐住林紅的脖子,將她的呼救掐斷在喉嚨裡,她臉上的面罩被撲哧一下扯開,令她整個頭都暴露在空氣裡,暴露在充滿著無數肉眼看不見的病毒裡。
帶著濃重消毒液氣味的空氣急湧進鼻腔,林紅腦子一下就懵了——她傻傻看見那個掐住她脖子的小夥子——那個她曾經不顧被傳染的威脅,貼身照顧過的、親手為他吸痰、擦拭失禁大小便、細心喂過病號飯的小夥子,他手背上還貼著她替他紮的留置針頭。
上一次她與他面對面,如此近距離接觸,還是她切開喉嚨為他插管,將呼吸衰竭的他從死亡線上搶救回來。
而此刻,他口鼻裡浸淫著病毒的滾燙的熱氣,就這樣無遮無擋地撲上了她面頰!死亡的氣息猝不及防地罩上她的口鼻,她甚至能聞到他呼吸裡痰液的腥羶味。
眼淚奪眶而出,順著林紅熬夜後憔悴無比的面孔,洶湧奔流。她耳邊響起女兒電話裡細聲的叮囑:“媽媽你要好好的,我和爸爸都想你。”
“媽媽好好的!”她喃喃自語重複著對女兒的承諾,手從那個還在用力掐她脖子的小夥子的胳膊上滑落,放棄了反抗。
沒有人比她更清楚病毒的可怕。那一張張由她送別的遺容,夜夜都在夢中與她相見,從此刻開始,她的生命也失去了剎車,一步步滑向永恆的黑暗了嗎?
淚光模糊中,她的頭發被人扯住,用力撞向牆壁……
保安、更多的醫護人員趕過來,然而走廊上、別的病房裡被扇動的病人也圍上來,醫護人員與病人混戰在一起……
這一場□□,持續了整整半個鐘頭。直到全副武裝的武警,持槍進入……
醫院的裝置被砸爛,地上躺著碎裂的輸液瓶,六名醫護人員被毆打成重傷、十二名工作人員被感染。
方鳴肋骨斷了三根。
護士長林紅,被四名病人圍毆重傷失救,於次日淩晨死亡。
白衣的天使長隕落。
傷害他們的每一個病人,都是他們耗盡心力救治過的。
這一夜,傳染病醫院裡醫護人員集體罷工。
躺在病床上,再無溫言細語鼓勵他們的病人們,看著窗前漸漸亮起來的晨光,終於從那場夢靨般的瘋狂中,清醒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