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剛走,蘇傾便來了。
蘇傾剛從警方處得知在女兒中毒時,嚇得警方的問話都沒聽完,便即刻趕到了醫院。
彼時徐知宜的病情已經控制住,加之有小古和兩個女護工輪流照顧她,沈肆甚至還專門為她到最好的月子中心訂了個清淡有營養的月子套餐,三餐都有人送到她病床上。弄得蘇傾哭笑不得,竟一時無用武之地,只得隔天來看看她就算數。
私下裡,她倒是不停向小古打探倆人的關系。
小古卻像蚌殼一樣,撬不開嘴。
但自幾天前接到疾控中心的緊急通知後,蘇傾一連好幾天都沒來看徐知宜。
今天一進病房,一打照面徐知宜便察覺出蘇傾臉色不好。
果然,說了沒幾句話,蘇傾便有好幾次欲言又止。
一向奉行兩點之間直線最短為處事哲學的徐知宜,見狀憋悶不已,主動替她解開困局:“媽,你是不是有什麼事情要對我說?別遮遮掩掩了,都不像你了。”
蘇傾聞言一愣,知道女兒已經把自己看穿:“本來你還在生病,身體弱,作為媽媽我不該拿這種事情來煩你。但是最近確實出了很嚴重的問題。”
“是不是關於病毒的?”徐知宜問。
“你怎麼知道?”
“直覺。”徐知宜說:“科學家的直覺。”
“這話聽起來怎麼像神棍?”蘇傾摸了一下她的頭,難得表現出一點母親的溫柔。
“說吧——”徐知宜偏了一下頭,有點不習慣這突如其來的親暱。
蘇傾便嘆口氣,告訴徐知宜最近好幾個城市出現了高熱病人,他們一旦進入昏迷或暈厥狀態,醒來後就會出現凝血功能障礙,內髒出血,病人變得狂躁、四肢僵直、口中分泌的大量唾液混合血液從鼻腔、口腔湧出,會神志癲狂地攻擊撕咬所有運動的物體,包括人類和動物。但這種攻擊持續不了多久,病人就會脫力倒下,並引發大出血死亡。而接觸過病人飛沫的人也會在七天內出現相同的症狀,死亡率目前看來,是100。
這在不知情的旁觀者看來,患者就是會死而複生,然後口吐鮮血,攻擊撕咬同類。被咬或者抓傷的人也會死於同樣的病症,儼然就是傳說中的吸血鬼。
一時間各地竟然悄悄流傳出吸血僵屍咬人的傳言,一些小縣城的人,到了晚上甚至不敢出門。剛剛繁榮起來的城市,又突然蕭條起來。
連醫院也發生了好幾起,昏迷中病人暴起傷人的事件。
漸漸又有醫護人員出現了同樣的症狀,有了之前的教訓,這一次立刻就引起了高度重視。前幾天疾控中心接到了醫院正式的通知,開始調查,發現這是一種具有傳染性的致命流感病毒導致的,但目前還沒有人能明確這到底是什麼病毒。
蘇傾自己也對病毒進行了電子顯微鏡下的觀察,並進入病毒基因測序階段。盡管還沒有拿到最終結果,但是她隱約覺得這就是sh5n1的變異,最可怕的是這種新病毒也是可以透過空氣傳播的。
“你之前一直擔心的事情,恐怕還是發生了。”蘇傾語氣非常沉重。
“為什麼越來越多超級病毒誕生?就是因為人類不斷去製造更強大的免疫制劑。然而,病毒存在的歷史遠遠早於人類,它的應變能力之強大,早就超過世間任何生命體。我們創造出超出自然界正常結合規律的新疫苗,註定會給病毒造成更大的免疫壓力,造成病毒核突變,形成更可怕的病毒。病毒越來越厲害,我們的免疫機制也會越來越強大,這促使病毒也變本加厲的突變……這是個逃不開的惡迴圈。如果不能找到通用疫苗,以不變應萬變,人類遲早會自己把自己逼上滅絕的死路。”徐知宜嘆著氣:“你需要我回到實驗室去幫你嗎?”
“可是你的身體?”蘇傾心中一動,看著病床上雙頰凹陷,面板蒼白的大女兒。
徐知宜心中微涼——
若換了躺在床上的是宋熙,母親一定不會猶豫,會命令她天塌下來也得先把病養好。面對妹妹,母親有一顆純粹母親的心。
而面對自己,那是一個科學家對另一個科學家的信任。
“我再養兩天,估計也差不多了。”她聽見自己說。
原來一個人常年扮演強悍的角色久了,連自己都會誤會自己刀槍不入,更何況旁人。
“如果身體不行,不要硬撐。”蘇傾輕聲說,帶著點對女兒的歉意。
若不是新的疫情開始冒頭,流言蜚語已經壓不住了,她也不願意驚動病床上的女兒。她是那麼虛弱,一張臉瘦得幾乎只剩下一雙黑沉沉的眼睛。
但是那雙眼睛,真沉靜,連她看了都覺得,那是汪洋中的一根浮木,關鍵時候是極靠得住的。
“沒有人比你更瞭解sh5n1,最終可能還是需要你來確認新病毒和它的到底有沒有關系。”蘇傾幹脆將任務交給女兒。
徐知宜點點頭,沒有多說什麼——多年來,她已經習慣和蘇傾這種像同行勝過像母女的相處方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