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來了後他問清外婆住的醫院地址,拉著宋珥舒打車過去,對著師傅一句沒頭沒尾的“跟緊前面的警車”,激起師傅久違的港片觀影歲月,一腳油門開得宋珥舒頭一回暈車。
到醫院後她擺手讓徐望月跟著警察先走,自己慢慢跟在後面緩一緩,問了樓層後,又受不了電梯,於是選擇走樓道,誰知道就這麼巧遇見了應慎微。
應慎微狀態很糟糕,前幾次見面時漂亮的氣質蕩然無存,竟隱隱和那張掛在榮譽榜上的照片重合,那時是因為家庭驟遭變故,這時又是因為什麼?
宋珥舒不可避免想到她媽,抿了抿唇。
應慎微手上的煙並沒有燃多久,宋珥舒還是被嗆得無意識退了兩步。
他幾乎出於本能摁滅手中的煙,惶惶地想從口袋裡拿出紙巾裹住煙蒂,可他來得匆忙,一身空蕩蕩,於是煙蒂還冒著絲絲煙氣尷尬地被撚在指尖。
二人對視無言。
應慎微這次實在太傷心,不打算做打破沉默的人。
宋珥舒則心緒複雜,又因為暈車而混亂,一時也不知說什麼。
直到護工來找應慎微,宋珥舒慢半拍跟上去,看見應慎微焦急地跑上跑下,替外婆做各種手續檢查一通,好在暫時沒有別的病痛。
房間裡外婆穿戴暖和坐在沙發裡,徐望月陪在旁邊接她囈語般的唸叨。
徐望月有時嘴欠,但慶幸長了張老人喜歡的有福氣的娃娃臉,此刻賣乖很容易得到老人的喜歡。
外婆沒一會兒就笑得很開心,冷不丁誇他是也是個討人喜歡的好孩子。
徐望月笑得得意洋洋,屋裡一派喜氣的氛圍。
應慎微領著藥,沉默地從門窗看著這一幕。
宋珥舒從衛生間回來就看見應慎微可憐兮兮的背影,幾乎在門外立成一棵楊樹。
她過去順著應慎微視線看著裡面的場景,解釋:“來的路上他就一直愧疚要是能早點認出你外婆,也不至於讓老人家吹了這麼久冷風,他沒想到兩三年過去外婆得了這樣嚴重的病,更是愧疚,所以特別喜歡搶著幫忙做事。”
應慎微聽完,冷淡而刻薄地評價:“假惺惺。”
宋珥舒一頓,呼了口氣:“外婆的病怎麼樣?”
應慎微垂下眼:“已經到中後期,不認人,脾氣也變得古怪,和以前完全不一樣,今天看著脾氣好也只是意外,你早點帶他走吧,免得發現對面的人面目全非,連帶毀了以前的記憶。”
這話聽得怨懟,宋珥舒看他:“是我給你的感悟?”
應慎微想說是,最後也只是緊緊抿著唇沒說出一句話,眉宇間再次籠罩陰霾與躁意。
宋珥舒繼續說:“我剛剛問了,這家康複醫院收費不算很貴,一年下來卻也要小十萬,你在餐飲行業打的零工肯定沒辦法覆蓋完。”
應慎微拳再次握緊,指甲再次嚴絲合縫蓋上前不久留印子的地方。
“學校各種雜費、日常開支,還有家裡的債款,”宋珥舒說得緩慢而沒有絲毫停頓,是她在心裡熟練盤算過的話語,那是在對母親和應慎微選擇的不解中反複思索過的緣由,“所以你才會去賽裡……”
應慎微覺得自己簡直要人格分裂,從中劈開,一半的自己在竊喜“她看見我、她能理解我、她還是從前的她”,一半的則在永無天日的絕望麻木中淬出一張尖酸的嘴說“不幹不淨,別髒了人家的眼”。
兩端情緒拉扯下,他近乎搶答一樣自暴自棄應下:“對。”
然後又隱隱抱著某種希望期許宋珥舒的回答。
宋珥舒被搶話,思緒慢了半拍,好一會兒“哦”了聲,卻沒有下文。
應慎微狂跳的心趨於平靜,垂下的眼睫輕輕一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