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硬氣的人也聽不得一句這樣輕柔的話。
應慎微一直強作鎮定揚起的頭悄悄垂下,他摳了摳花園小亭子旁的泥地,摳出一個可以盛一汪淚的小小坑,才若無其事說:“我只是有點想你們了。”
外婆自然心疼,用土話說了好些,外公別扭的聲音也傳來:“等放假我們和你爸說一聲,到時候接你回來住一段日子。”
掛了電話,應慎微蹲在地上發呆,吸了好幾次鼻子,鼻涕還是止不住往下跑,他實在不想用這樣一副面容回去,彷彿證明他輸了。
不由猶豫看向自己據說極其昂貴的衣服,糾結了一會兒,高聳的綠牆突然傳來一句悠悠的嘆氣:“別告訴我你打算拿袖子擤鼻涕,我們這邊三歲的小孩都不會這麼做。”
嚇了應慎微一屁股做到地上,驚恐地四顧,沒看見人影,只見綠牆裡硬塞進一塊手帕。
鬼?
“沒錯,是花園的地縛靈哦……”那個聲音似乎意識到他在想什麼,帶著笑意森森說。
應慎微出走的理智終於回歸。
宋珥舒。
他猶疑拿過手帕,宋珥舒聲音又傳來:“呀,你拿了我的手帕,以後就要做下一代倀鬼,專門等某個繼續來哭鼻子的人給他遞手帕才能解脫。”
應慎微拿手帕捂著鼻子,說:“宋珥舒。”
一陣安靜後是宋珥舒的笑聲:“終於認出來了?”
應慎微低低“嗯”了一聲,他胡亂擦了鼻子,清理了一番自己,猶豫看著手帕:“這個要怎麼還給你?”
“不用還,你收著吧,我還有很多。”
宋珥舒那邊窸窸窣窣,只見綠牆裡又長出一個癟了的紙杯,應慎微好奇扯過,發現就是一個紙杯,牽著線,連著綠牆另一邊。
福至心靈,應慎微把紙杯複原放在耳邊,宋珥舒清晰又細細的聲音傳來:“聽得見麼?”
“聽得見。”
好一會兒,宋珥舒問:“是想家了還是受委屈了?”
應慎微不說話。
“啊,那就是兩者皆有。完蛋,我就說這名字還是有些不好,果然影響到性格了,應彥擇那樣對你,你怎麼就不學回去?”
應慎微:“……學不來,我長得不好看,東施……東施……西施……嗯……”
東施來西施去也沒說出個所以然,宋珥舒輕笑:“東施效顰?”
“嗯……”
“你可要比應彥擇好看多了。”
“不用安慰我。”應慎微別扭地用腳尖踢了踢剛剛摳出的小坑。
“你不相信我嗎?”
“沒有,”應慎微說,“我只是有自知之明。”
宋珥舒嘀咕:“這個就沒看出來。”
然後她接著說:“那就你現在這個樣子也好,看著就像是被欺負的那一方,下次要是應彥擇再假模假樣找你麻煩,你就假裝聽他的,然後裝作意外揭露他的壞心眼,例如把遞來的餐食打翻,等大人們要指責你的時候,你記得憋紅眼睛,看一眼你親爹,然後輕聲說……”
她似乎靠得離杯心更近,聲音也柔,彷彿帶了萬千委屈:“我以前沒有經歷過帶弟弟,我在努力嘗試,好像不小心搞砸了。”
應慎微撓了撓耳朵。
宋珥舒很快又恢複原來的語氣:“最後再把他遞來的餐食原封不動送回去,要是應彥擇害怕不敢吃,你先垂下眼睛,然後裝強打精神的樣子說些企圖替應彥擇翻篇的場面話。”
“不過你可能第一次接觸這種,可以多幾次,熟能生巧,應彥擇怎麼對你,你就用同樣的方式反擊回去就好,這群大人不在乎你是怎麼想,只在乎自己看到的結果,還有什麼不懂的地方嗎?”
應慎微說:“你……以前也被這樣欺負過嗎?”
說完他就狠狠皺起五官,嫌棄自己說錯話,有些緊張地想解釋,卻聽見那邊傳來忍俊不禁的笑聲,緊接著宋珥舒的聲音傳來:“沒有,一般都是我欺負別人,行了,別太難過,往好處想,你們家挺有錢的,照你親爹那股勁,你以後只用吃除了錢以外的苦,這種苦可就少多啦。”
應慎微有種直覺她在說謊,可和宋珥舒關系不近不遠,他又口舌笨,最終只是道了一聲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