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在那聒噪的蛙聲中回答:“是。喝了幾杯。”
“派對還是應酬?”
“派對。也是應酬。”他關切地問,“午餐吃過了嗎?”
昨天休息得好嗎?今天心情怎麼樣?早餐午餐晚餐吃了沒有?吃的什麼?忙不忙?上班有什麼安排?下班有什麼節目?這些家常又瑣碎的問題,他昨天想問,今天想問,明天也想問,一遍又一遍地聽她的答案,永不厭倦。
“剛吃完。”
“吃了什麼。”
“就那些。”
“哪些?”
“人體必需的營養素——蛋白質,脂類,碳水化合物,膳食纖維,礦物質,維生素和水。”
這一本正經的回答確實是美娜的風格。
“我兩年前曾受邀去明豐參觀。研發中心剛執行不到兩年,已經有不少成果,令人震撼。不知道現在如何。”
“現在?當然是人才輩出,碩果累累。”
“那時經過一處工地,說是在籌備新的員工餐廳。建好沒有?”
“建好了。”賀美娜突然腦中閃過一道靈光,“我們……是不是聊過類似話題?”
中學時,他問她母校有無變化。衣食住行,食永遠是主流話題。
他“嗯”了一聲,語中充滿笑意:“沒錯——餐廳好吃嗎。”
“還行?有中餐,也有西餐。任君選擇。”
“你喜歡嗎。”
賀美娜突然想到那滑稽而幼稚的派系之別從實驗室延伸至食堂檔口,仍是覺得可笑:“我都挺喜歡。尤其喜歡中西混搭,相容幷蓄。”
他輕輕地“啊”了一聲,聲音中充滿笑意:“賀大小姐長大了。不再是那個討厭青瓜三明治的小姑娘了。”
這段家常對話突然就將賀美娜帶回了那段無憂無慮的少女時光。
校醫室裡的病床和隔簾;籃球場裡迎面砸來的籃球;鐘塔上的煙蒂和向日葵;小樹林裡的吊床;加滿配料的奶茶大滿貫,怎麼也打不開……
他在電話那頭發出感慨:“不知母校現在如何。”
原來他也在想那段時光。原來那些回憶都與他有關。
賀美娜定了定神,回到現實:“你在紐約常常要出去喝酒應酬麼。”
“談生意的時候會喝一點紅酒,偶爾也喝威士忌。大家都是斯文人,不會勸酒鬥酒。但有時候商業決定確實需要酒精催化。”他真誠地對她保證,“我有定期體檢。醫生教我喝酒前吃一片塗上厚黃油的全麥麵包加一杯酸奶。”
黃油中的脂肪保護胃壁,酸奶中的蛋白質分解酒精,這也算是一個解酒小技巧。
“美娜,你最近有沒有過敏。”
“沒有。”
“那就好。”
她聽見窸窸窣窣的腳步聲,他在屋內走動,又安靜下來。
“你聽。”他盤腿坐在地板上,開啟手機外放功能,賀美娜聽見背景傳來蛙鳴聲,“我家陽臺上來了一位男高音。”
隔著一萬多公裡的距離,共聽月光下的呱呱小夜曲,倒也有趣。
作為文明聽眾,他禮貌地放低了聲音:“美娜。”
她亦輕聲:“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