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毅與銳意傳媒關系一直不錯,輿論造勢是他慣用的手段。但現在新媒體不如傳統媒體那麼好掌控,容易反噬,動靜也大,所以每每使用都要前後鋪墊,巧妙隱晦。馬華禮跟著學了點皮毛,就恨不得大刀闊斧地用在所有和他作對的人身上。這次集體辭職,正是馬華禮的指示,務必要激得危從安顯出醜態,然後錄個影片剪輯好,等財經雜志那邊的採訪一發表,就放在網上炒幾天,讓這個扮豬吃老虎的年青人丟丟臉。
沒想到危從安並不上當,不管銷售總監怎麼陰陽怪氣地拱火,他還是客客氣氣地說了些場面上的話,一一握了手,又擁抱,字字真切,句句熨帖,惹得銷冠那個人精反倒茫然起來。
他敏銳地感覺到,跟著這個有胸襟,有城府的外來客,要比跟著不學無術,狐假虎威的馬華禮好得多。
但最後還是一齊走了。
剛把銷售團隊送到門外,研發總監一個人來提交辭呈。
可見張家奇所言非虛,研發部一盤散沙,他的手下與他離心離德久矣,
他一開口就是場面話:“很感謝維特魯威對我的栽培——”
危從安剛應付完那一群人精,不想再費心費力地和屍位素餐的研發總監交涉。
“我完全理解。我接受你的辭職。辭職信和工作證交給jenny,立即解除勞動合同,不用再叫你蹉跎一個月。”
大家都很冠冕堂皇,就看誰更誠懇。
危從安起身越過辦公桌,友好地伸出右手:“維特魯威祝你有遠大前程。”
研發總監一篇腹稿卡在嗓子裡,臉色白了紅,紅了白,勉強握了個手,起身就走。等他離開,危從安甩了甩手,走至辦公室一隅,開啟鍍金水龍頭,在整塊綠水晶挖成的洗手池裡好好地洗了個手。
jenny手裡拿著一疊辭職信,過來請示:“危總,這麼大的人事變動,要不要請戚總——”
“從總公司調銷售和研發過來?”危從安一邊擦手一邊道,“不必叫戚總難做。我有辦法。還有,維特魯威的一切資訊都可以和戚總共享,不用特別問過我。”
jenny是戚具邇的人,借調過來給危從安驅使,就是叫她既做秘書,又做眼線。這種雙重身份在永珍內部並不罕見——老人安排在新人身邊,上級安排在下級身邊,時時互通一些訊息。她拿著一份工資兩份福利,就要學會平衡兩位上司的關系並在微妙的角力中保全自身。
她這還是頭一次遇到直率地將這一潛規則捅破的上司。
“我對自己人不喜歡拐彎抹角。這種事不如攤開說清楚,免得私下猜疑,影響工作,你認為如何。”
他如此坦誠,jenny心下一片明亮:“明白。”
“危總,是否需要重新裝修辦公室?”
“不用。這麼富貴的裝潢,很適合待客。”
這間辦公室如此氣派,哪裡想得到它所代表的這家公司一日之中已經失去兩大部門。
<101nove.eo辦公室時,已經注意到辦公桌上除了大摞需要批閱的檔案外,還多了兩副相架。一副應該是他的全家福,一副是他與戚先生的合照。
桌角放著一個骷髏造型的馬克杯,一顆連底座的舊棒球——新官上任,身外之物就這麼多。
能賺錢的東西都賣了;會賺錢的人都跑了;只剩下一堆賬單等著付。維特魯威就像一棟拆去大半承重牆的房子,搖搖欲墜,岌岌可危。
而他拿著自己的杯子,帶上一點零碎小玩意兒,從容淡定地一腳踏進來,開始修修補補。
“今天的行程都結束了嗎。”
“還有一項。”
六點二十,張家奇準備下班回家。
在tnt工作時,雖說需要24小時待命,但只要事做完,哪怕四點也可以收工。他站在空空蕩蕩的茶水間,看著顯然很久沒有使用過的咖啡機,深深嘆了一口氣。
外企和私企之間真是隔著一條天塹。
“還沒下班?”危從安走進茶水間,皺起眉頭,“這是什麼?”
他從桌上拿起一塊積木,仔細看,凸起面上印著itoy的商標。
雖然知道,但張家奇並沒有說是哪位員工:“孩子四點放學,媽媽六點下班。社會服務,家庭支援和職場媽媽之間的矛盾由來已久。”
危從安了然,點點頭,把積木放回去:“安全第一。不能去二樓。不能影響其他人。”
“收到。我會處理。”張家奇突又想起一事,“對了,今天太忙,居然不記得給你入職禮物。力達準備的,看看合不合你心意。”
錢力達準備了一個扁扁的禮盒。危從安接過拆開,原來是一隻水晶相架,玻璃下壓著的,正是他們那天一起吃飯時拍的合照。
“多謝。”
張家奇仔細端詳危從安的表情:“你今天這一刻的笑容最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