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我不僅會抓住,而且會迅速培養自己的勢力,努力紮根下去——但是做得到嗎?那種耕耘和鑽營不是我們這種毫無根基的人能想象的。”
“其實我們討論這些沒有意義。”
“你的意思是?”
“木秀於林風必摧之。網民又是最無聊最有閑的。她的畢業論文,科技論文,所有的科研成果肯定已經有熱心同行在一個字一個字地查了。看她能不能經得住網路公審吧。你們知道的,網路公審就兩個下場,要麼無罪釋放,要麼死罪槍斃。”
“你說錯了。還有第三種可能。”
“什麼可能?”
“想想看孫悟空取經路上遇到的那些有背景的妖怪。是不是都被神仙接走了?就算有什麼,岑院士肯定會力保到底。”
“你說的也有道理。”
“不會等很久的,讓我們拭目以待……”
“對了,你們覺不覺得今年國慶發的米和油沒有去年的好……”
“嗯。還是東北大米好吃……”
“其實還不如發錢……”
“發錢是不可能的……”
薛院長回到辦公室,想了想,打了個電話要袁成銓來自己辦公室一趟。
他們中午都沒有午休的習慣;袁成銓很快過來。
薛院長親自為他倒了一杯茶:“吃過了沒有?喝點茶吧。”
兩人對坐喝茶時,薛院長拿了幾份專案申報檔案給他:“估計還有一兩個星期就會公佈了。你先準備起來。”
“謝謝薛院長。我會好好準備。”
其實他們兩個都很不喜歡這種披著談話外衣的思想工作,所以薛院長說了沒有幾句,袁成銓很有禮貌地打斷道:“薛院長。我們開啟天窗說亮話吧。您也覺得是我舉報了魯堃?”
薛院長真摯地看著這個年青人的眼睛:“我相信不是你。你不會這樣做。”
袁成銓道:“讓我去主持魯堃的專案本來就是違規操作。不管是誰舉報,我相信都只是行使同行的監督權而已。沒什麼可指責。”
薛院長道:“沒錯。所以魯堃他也接受得很好。他比得起,輸得起。”
袁成銓笑了笑,道:“我也沒有輸不起。我非常清楚地知道自己不是輸在水平不夠,而是輸給了盤根錯節的學閥勢力和情緒大於理智的性別對立。”
薛院長臉上仍是掛著笑的,聲音卻冷了下來:“袁博士。請慎言。”
袁成銓譏笑道:“我知道後者是個不能說的議題。但是岑院士有沒有在科騰專案中為自己的學生大開綠燈,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薛院長放下茶杯:“你確定要用‘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八個字作為證據?要知道一旦舉報,一旦鬧大,所有工作都要暫停,等待審查。甚至可能會影響到後續專案的申報——何必殺敵一千,自損八百。”
袁成銓道:“我不明白,為什麼所有人都站在賀美娜那邊。從魯堃到評審。現在您也是。不對,您是從一開始就站在她那邊。”
薛院長道:“我從一開始就堅定地站在你這邊。”
袁成銓道:“您一開始的選擇是賀美娜,並不是我。不是嗎?”
薛院長流露出疑惑的神情:“誰在搬弄是非?沒有那回事。我在青年學者論壇唯一想簽約的只有你。”
袁成銓不說話;薛院長嘆了口氣,起身將杯中殘茶潑在盆栽裡。
“可能正因為如此,我對你的期望是很大的。明豐是一家傑出的企業。格陵理工是一所高水平的大學。你是一個有著無限潛力的年青人。”她溫和地說,“我相信深思熟慮之後,你會做一些配得上明豐,配得上格陵理工,配得上你自己的行為。”
袁成銓不是沒有深思熟慮。
事實上,他在工作中的每個決定,無論是給學生開會,安排實驗計劃,還是帶學生做實驗,分析實驗資料,每一步都是深思熟慮的結果,鮮少一時沖動。
他在實驗室一直工作到六點多,才回到辦公室坐下來,開始寫一封新郵件。
方方正正的辦公室裡,方方正正的辦公桌對著亮亮堂堂的玻璃門口。袁成銓不喜歡這種一覽無餘的佈局,千裡迢迢地從香港家中運了一架屏風過來,隔在桌與門之間。
據說這種佈局在風水上未必好。但他很喜歡坐在這架屏風後面收寄電郵,早上一次,晚上一次。
也許是薛院長綿裡藏針的一席話拉扯著他,這次的郵件沒有上次寫得那麼輕松流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