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為她認出了自己,正想過去解釋那天冒認戚具寧只不過開玩笑時,不知從哪裡鑽出來的老友拍了拍他的後背:“走那麼快幹嘛。等等,我鞋帶鬆了。”
他停下,等戚具寧繫好鞋帶起身:“走了——看什麼呢。”
順著他的視線望過去,戚具寧不屑:“小屁孩有什麼好看。”
“她在看你。”
“又來?真煩。”
話雖這樣說,戚具寧還是促狹地揮了揮手示意,在看到她明顯慌亂之後更是雙手舉過頭頂,誇張地比了個大大的心。
戚校草突如其來的可愛舉動毫無意外地引起了一片小小的轟動;賀美娜更是突然雙手捂住臉,雙肩抖動,激動到不行。
戚具寧保持著迷人笑意直到轉身才翻了個大大白眼:“你說這些小屁孩是不是傻。”
是挺傻。
都挺傻。
學習,考試,跑步,打球,和戚具寧混一混,危從安平淡也很充實的中學生活就這樣快結束了。
把所有的海外大學申請信都發出去的那天下午,他在教學樓後的兩棵樹之間繫了張吊床,躺上去,頭枕著左臂,閉目養神。
天氣和心情都很好。如無意外,還有半年他就要離開這座城市了。隨著年齡的增長,他對于格陵以外的世界越來越好奇。雖然假期時已經去過不少國家,感受過當地的文化和生活,但是去到一個除了戚具寧沒人知道他是《寫給寶貝的十封信》裡的寶貝,父親危峨的影響力也幾乎為零的地方,靠自己一拳一腳打出名堂,才是他躍躍欲試的真正原因。
有人踏著輕快的步子走近,輕輕地清了清嗓子,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不那麼刻意:“學長,你睡著了嗎?”
他睜開眼睛。說話的是一個可愛圓臉的女孩子。見他那雙漂亮的深褐色眼睛流露出疑問,女孩子整張臉突然變得通紅。
她怯生生地將手裡捧著的一個畫著粉色愛心的保溫杯獻給他:“學、學長,喝、喝奶茶嗎?我、我自己煮的,配小餅幹——”
自從進入青春期,被男孩子或女孩子當面或暗裡表白過十幾次後,危從安實在是對這種看上去美好實則自私的行徑厭煩透了,沒辦法開開心心地接受。
“不喝。”他重新閉上眼睛,“走開。”
琢磨了好久的開場白被如此利落地拒絕,本來還有一肚子情話的女孩子尷尬地住了口。一張俏臉由紅轉青,再由青轉白。
“學長要畢業了……這是我最後一次給學長做餅幹了!”
她帶著哭腔,沖上來將一個小盒子塞進他懷裡,然後踉蹌地後退,在眼淚落下來之前轉身狂奔起來,很快就跑得無影無蹤。
危從安被她給弄得一愣;再看她扔過來的印滿粉色心形的盒子,開啟,裡面是一小袋手工制黃油餅幹,還是心形的。
這種包裝,這種形狀——勾起了危從安的記憶。細想想他收到這種餅幹已經有——三四年了?每次都是在週四的體育課後,悄悄地出現在他的桌屜裡。他甚至記得有一次在校醫室裡給了賀美娜一包,她吧嗒吧嗒一口氣全吃完了。
他心裡有一點感動。但那一點感動並不足以支撐他去把那個女孩子追回來道歉。
他和戚具寧經常被各種投餵小零食。有手工製作,也有知名品牌,有的匿名,有的夾著心意卡。他是有點護食的性格,但是這種莫名其妙出現的點心,他和戚具寧看到了就隨口問一問誰餓了,然後扔給其他人分而食之。
原以為隨意地分給別人吃掉能阻止這種毫無意義的行為,但並沒有用。戚具寧曾在抽屜上貼過本人不是動物園的猴子,不接受投餵的紙條,反而更激起了那些傾慕者的好勝之心,擲果盈車成了軍備競賽,甚至一度發展到連桌屜都關不上。
一開始都是真心。久了全變鬧劇。
有毅力做了三四年的餅幹送給他且不留姓名,卻因為他沒有熱烈回應就立刻退卻——這又算什麼呢?
一開始是想感動他們,最後全感動了自己。
既然是最後一次,他還是開啟嘗了一塊——感動也不能改變這餅幹甜到發膩的事實。他實在吞不下去,捂著嘴翻身坐起,到處找紙巾,想把它吐出來。
一張紙巾伸到他面前。他接過來,將餅幹吐在裡面。
他擦了擦嘴,抬起頭。
遞給他紙巾的女孩子穿著高中部的校服,白色襯衫,紫色領結,墨綠色外套。
是她。
其實她升上高中部後和他在同一棟教學樓上課,但這是第一次站得這麼近,面對面地看著對方。
她比用籃球砸他的時候白了一個度,比代表初中畢業生上臺致辭時頭發長過肩膀,比被蟲咬的時候長高了大概五公分。
他覺得自己已經好久沒有見過她了,所以她才有這麼多變化;又好像昨天才見過,只是匆匆來去,沒記清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