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雲亭手中劍光流轉,又霎時分開作六道劍影,直指獍偃,勢氣重有千鈞,但獍偃卻依舊不躲,眼睜睜看著那六道劍朝自己刺來——
也就在同時,宋雲亭忽然像是察覺到什麼不對似地皺了下眉,而後吐出了一大口血!
那六重劍影頃刻間便化為虛無了。
半空中那副鬼面漸漸從殘影變作實體,黑霧散去,隱約現出穿著一身黑衣的青年身影,鬼面變成罩住他正臉的面具,用硃砂勾勒而成的花紋在他頸側蔓延開來。
獍偃的聲音似乎也有了變化,一改先前的低沉,變為猶如不諳世事的少年那般輕快明亮,但說出口的話語卻陰毒至極:“果然,和你們這些名門正派人物待久了,學到這些正人君子的做派,果然好用。”
宋雲亭強撐著再度拿起劍,但詭異的是,周身經脈如同被阻塞住一般,靈力停滯,他爆出一聲怒吼,踉蹌著舉劍斬下。
對上他的目光,獍偃攤手:“一個小小術法而已,按理說,以宋長老的修為,是不會受到太多影響的,但很可惜,你偏偏在發作時碰上了我。哦不對,準確來說,是我在等你來。”
“別擔心,你不會很快就死。”獍偃看了一眼一旁的許期,“你說,他若是醒來後發覺自己親手殺了師父,該是什麼反應呢?”
獍偃說著,指尖輕撚,登時宋雲亭體內經脈接連斷裂,剔肉剜骨一般地疼痛,他硬生生嚥下喉口漫上來的血,咬牙切齒道:“你——”
他不知為何突然爆出一陣強勁無比的力量來,劍鋒偏轉,瞬間貫穿獍偃那剛剛幻化出來的身體!
獍偃也沒料到還有這一招,劍刺入的地方並未流血,而是一團團的黑霧,他垂首盯著自己的傷口半晌,隨後抬起臉來,看著他道:
“很好,很好,但你以為這樣就能殺了我?”
他左手曲成爪形,虛空之中扼住了宋雲亭的喉嚨,將他提起,另一隻手則同樣將暈得無知無覺的許期提起來,宋雲亭親眼見著許期後頸處那抹猙獰又複雜的鬼面紋重現,而後卻忽然大笑起來。
“犯不著,”宋雲亭的語氣在這一刻就如同回答今天吃什麼的這種問題般自然,“獍偃,黃泉路上,別忘記有我等著你呢。”
隨後,他調轉劍鋒,伴著獍偃不甘而惱怒的狂叫,將劍尖徹底沒入自己的頸間。
“急報!急報!”
不遠處坐在城門口守夜的幾位弟子見了來人,問道:“這是怎麼啦?”
來報信的弟子年紀尚小,額頭亮晶晶地浸出了汗,連聲答:“軫宿長老死了!”
當啷一聲,是觀璐手中的劍掉在地上,餘下的弟子們面面相覷,觀璐快步走過去,緊緊盯著那名小弟子,聲音由於不可置信而走了調:“你再說一遍?”
小弟子連忙點頭:“觀璐師姐,軫宿長老死了——是許期師兄殺了他!”
一片嘩然,觀璐大叫道:“不可能!”她剛要繼續說下去,只見頭頂蒼穹之上有新的結界蔓延開來,傳音符咒亮起,是觀珏的聲音,在一片堪稱死寂的沉默裡,顯得較平時嚴肅許多:
“師妹,加固雲中城結界,從現在開始,不管是誰,若無宗主準許,都不得入內。”
觀珏說完,收起傳音符,看向坐在案前的許徵。
這位剛上任的繼承人在短短的時間內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衰敗下去,身形已經瘦到彷彿嘆出一口氣就能給自己吹倒,就在不久前,他還收到了軫宿長老死在蘭昭臺的訊息。
蘭昭臺那邊,自從雲擇靄死後,如今暫由他的幾名弟子管理宗門事務,傳信的人聲稱自從許期在蘭昭臺大開殺戒後,他們便將其羈押在地牢內,軫宿長老前去劫獄,不料卻反被失去理智而暴起的許期反殺。
末尾還剩一句,許期有妖族血脈,生性與常人有異,如今心魔已起,欺師滅祖,殺害數人,已經成為修真界新鮮出爐的大禍害,蘭昭臺經此一事,特請鄺陽宗主持公道,當眾斬殺許期,只可惜此人如今潛逃,不知所蹤,還望鄺陽宗費心尋找一番。
“怎麼辦?”許徵喃喃道。
外有修真界同妖族的戰火愈演愈烈,其他宗門對鄺陽宗不滿的聲音也越來越多,內有父親師叔相繼被害,許期不知所蹤。
身旁的許池也嘆了口氣:“宗主,依我看還是先找到許期吧……也好給看著的人一個交待啊。”
觀珏正色道:“宗主,從先宗主離世開始至今,定然其中另有蹊蹺,絕非許期一人能夠做到。”
“觀珏師兄,”許池道,“現在宗門內乃至全修真界都快知道許期的身世了,在很多人眼裡他和妖並沒區別,一個妖,有什麼是做不出來的?”
“更何況,你是他師兄,就算你信他,旁人難道就會信嗎?”
觀珏沉默了。
許池看了他一眼,又轉身朝許徵道:“宗主,如今世道混亂不堪,萬萬不能再拖下去,立刻加派人手找到許期,按他們所說的那樣,當眾處決。”
許徵垂下眼眸,盯著捲起邊的書頁,良久才開口:“觀珏。”
他把“師兄”二字隱去了,此時他的語氣真像一位宗主,觀珏心內一跳,恭敬行禮。
“就按照許池所說的,”許徵語氣緩慢卻堅決,“加派人手下山,務必找到許期的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