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其實並不難看出來，許期收回手，他一身雪白衣擺紛飛，身形單薄得如同即將振翅欲飛的鳥雀，觀珩忽然生出一種留不住他的錯覺，他跟著走過去，站在僅僅幾步遠的地方，看著許期。

如果許期此時回過頭，會發現觀珩的目光其實是很悲慟且複雜的，帶著不捨，似乎還有其他的情緒，但許期沒有發覺，此後他回想起這一幕都會懊悔——自己還是太相信觀珩了，壓根就沒想到觀珩此番為何來找自己。

但眼下許期只是看著自己的掌心，輕聲道：“觀珩，我要死了。”

死，是很容易的事情嗎？

早幾年，許期一定會贊同這個看法：他的母親承桑芷，雲念庭，承桑遙，許端延，還有師父，這些與自己或多或少有聯系的人，都死掉了。但三年寂洲山孑然一身過去，他又沒辦法說死很容易，因為他還活著。

他修為盡失，一身血債，縱使不人不鬼，可他的確還活著。

許期當然不想死，可死亡的鍘刀就懸在脖頸上方，相比這樣的日子，他不如去死了。

可是觀珩居然還在說：“你不會死的。”

現如今許期實在思考不明白這句話的含義，可就在下一刻，他就感覺自己被人從背後抱住了。

觀珩的胸膛是熱的，許期貼在上面，彷彿能透過面板感到其中心髒的跳動，那象徵著生機，而許期的體溫偏低，像是怎麼也暖不起來。

觀珩的聲音在顫抖，像是隱隱約約期待著什麼一般，再一次道：“你不會死的。”

“什——”

許期剛要開口，卻發現自己動不了了，逐漸遲鈍的感官似乎才剛剛傳遞出自頸側傳來的痠麻，他發現自己的身體正一寸一寸地軟倒下去，被觀珩抱著坐在地上。

“——你要做什麼？”

他看到觀珩臉上的笑意，眉心那顆紅痣在冷而清的月色下無比清晰且痛楚，像一滴血，緊接著觀珩的嘴唇開合：“我答應過你的。”

隨後觀珩伸出一隻手，貼上了那顆痣。

絲絲縷縷的紅，凝成線，從那顆痣裡攀出，纏繞上觀珩的指尖，不斷延伸，直到碰觸許期的面板。

許期的神情變得驚慌起來，縱使歷經過從前那些生死，他也從來沒有像此時此刻這般慌亂，因為動不了，只能徒勞地喊：“觀珩！你到底在幹什麼！”

被紅線碰到的面板瞬間傳來強烈的灼燒感，幸而許期最為擅長的就是忍耐疼痛，但在這一刻，他的臉上流露出異常痛苦的表情，並揪緊了觀珩的衣袖，企圖用這種方式讓他停下來。

刺痛逐漸蔓延至四肢百骸，像是在血液中都打上最為深刻的烙印，來自深處的魂魄發出最為悲悽的、無可奈何的哀鳴，許期掙紮間感到面頰上劃過一道水跡，像是有些不敢相信似地抬起指尖，果然觸到了濕意。

是觀珩的眼淚。

觀珩的臉上其實是沒什麼多餘的情緒的，只是不捨，他的目光就圍繞著許期，像是要把許期的面容深深刻進腦海裡，許期看到他眉間的那顆紅痣顏色正在越發變得淺淡，與此同時自己的額頭傳來持續的痛意，他睜大了雙眼。

隱約地，他猜到了觀珩要做什麼，但這個猜想帶來的結果實在太過可怕，許期實在不敢面對。

“觀珩，觀珩。”許期的嗓子變得喑啞，“你，你究竟……”

很多年前他在長思閣翻閱過的某本書裡似乎有記載，那是一種命格相換之術，將上好的命格同極差的命格相調換，兩人的命運也就此更改。

但因此術法極易被有心之人利用，從古至今，能心甘情願將自己原本的極佳的命格同他人的改換，久而久之就也失傳了，誰知道觀珩從何處習來，居然要用在他們二人身上！

“……你瘋了，”許期試圖抬起手臂去推他，但觀珩似乎已經封住了他的幾道經脈，根本動不了，許期眼睜睜看著觀珩眉心的紅痣消失，他的面色變得蒼白，嘴唇幹裂，卻極力沖許期綻出一個笑容。

觀珩將掌心輕輕貼在許期的臉頰。

“我不會讓你死的。”他說，“你知道嗎？師兄還有三天就飛升了。”

“我舍不下這凡間景，你替師兄去那九重天上看一看。”

許期拼命眨著眼睛，他無比希望是一場夢，但不是，他們的命格當真就此改換。

“師兄走啦，”觀珩最後對他說，“我們說好了，不要找我。”

大顆大顆的淚珠從許期的眼尾流下，但觀珩只是深深看了他一眼，站起身離開了，萬千風雪撲面而來，冷意刺骨，一陣雪風過後，就再也瞧不見觀珩的身影。

【作者有話說】

下章回憶殺完畢，時間線回到正常

中卷也就結束啦

還記得許期和觀珩的新名字嘛？

下卷大概還是日更，請假會提前說明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