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大弟子有些哭笑不得——他自己都不是神仙,如何評判當神仙好壞與否?但他性格使然,還是微微笑道:“興許吧,不然怎麼會有那麼多人想當神仙呢?”
那少年名叫小鏡,無父無母,原本孑然一人,鄰家有位秀才,打從小鏡記事起就教他識字。
那秀才年紀輕,本也沒比小鏡大上十歲,整天揹著書袋,外袍上不知打了多少個補丁,窮酸得很,還有喘疾,是個湯藥罐子。
湯藥罐子聲稱自己剛來城中時曾受過小鏡親爹的一飯之恩,為了報答,只能偶爾照看一下恩人的兒子。
小鏡待人接物和善,也正因此吃了不少虧,雖說跌得多了自然也能悟透些許道理,可是那窮秀才卻總是不忍見他被騙。
“我多教你認些字,”窮秀才滿面擔憂,“省得到了外頭,總被旁人坑。”
窮秀才得知小鏡救下一名仙門弟子的訊息後,次日一早就過去了,小鏡見到他手裡拎著的肉,歡天喜地,跑去灶臺上忙活,餘下兩人站在原地。
但從那天開始,窮秀才就再也沒來過。
小鏡很快就意識到這件事,他跑到那窮秀才的家門口,追著問對方近日為何同自己疏遠,後來竟直接被拒之門外。
這時,先前那名大弟子傷愈,臨行前,他問小鏡:“想不想和我一起走?我們去當神仙。”
“神仙”,多麼虛無又渺遠的一個詞,小鏡聽得入了迷,他下意識想要去找那個秀才商量,又想起人家壓根不見他,一氣之下就當真跟著那弟子走了。
“那大弟子,就是當年的天君。”李昭喃喃道,“他沒過多久就再次迎來天劫,這一次成功飛升。”
“小鏡,就是獍偃?”承桑玉問道。
李昭點點頭。
“那秀才患有喘疾,命不久矣,那時天君已經飛升,獍偃請他救那窮秀才一命。”
“但若是凡人命數已定,縱使神仙也難以更改。” 李昭說到此處,不禁搖了搖頭,“即便能,也是冒天下之大不韙了,誰願意為此把自己的大好前途搭進去?”
“他是因此生恨,卻也不至於成了鬼。”承桑玉說。
李昭抓著欄杆,雙目瞪大道:“那是因為天君——當年他第一次飛升失敗,便知曉自己此生修為止步於此,而獍偃,他是能飛升成神的命!你以為天君為何帶他走後不久就成功飛升?正是因為他們換了命!”
他說到此處,竟有幾分唏噓:“此等交換命格之術,我只見過兩個人用,天君為一己私慾,而你……”
江觀翊對此只是迎上他的目光,神情坦然。
此事聽上去當真荒謬,李昭繼續道:“天君只是沒想到獍偃就此恨透了他,命格被換,就索性帶著強烈怨氣自盡,成了鬼,積年累月、執念深重,方成六界大患。”
“成了鬼,心中善惡皆失去,他以看芸芸眾生苦難為樂,心智也退化了,唯獨記得幼時鄰家的那個窮酸秀才,先前我把他放出來,讓他殺了你們,作為交換,我自然也要許諾他一個請求。”
“我以為會是替他殺光某個宗門的人,結果不是。”
“他讓我把一個凡人送到天界,我查了,那人正是窮秀才的轉世。”
李昭說:“我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麼,這不是什麼難事,就同意了。”
承桑玉看著他:“你剛才所說,如今看來也是無憑無據。”
李昭點頭:“不錯,幾百年了,哪還有什麼證據?只是你不瞭解天君那個人,他能做出這些,我一點都不奇怪。”
承桑玉決定離開天界的申請卷宗很快就被送到了天君那裡,後者盯著看了半晌,頗有些惋惜似地:“這些年來你統管凡間事,井井有條,如今你一走,真不知道有誰能來這個位子。”
承桑玉聞言扯了扯嘴角,輕聲道:“我那副使林霰便很不錯。”
天君用朱筆批好了卷宗,遞給他道:“好吧,日後,多回天界看看。”
“其實他已經知曉李昭會和我說些什麼,”出了大殿,承桑玉對江觀翊道,“巴不得我走呢。”
“那你信李昭的話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