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後眾多仙督院弟子有不少自鄺陽宗來,聞言登時一凜,許綏然抬起頭,表情欲言又止。
仙督院院長,姓江名觀翊,年歲不詳。他那佩劍乃當世神器,修真界無人不知,名為‘璆玉’。
承桑玉現在滿腦子翻來覆去都是宋據這句話,兩人一直走到了淮水河岸邊,見遠處林間人影憧憧,賀明抒忽然道:“等等。”
“?”承桑玉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卻只能看到一抹白衣的人影,遙遙朝這邊看過來。
他皺了皺眉,那種熟悉的感覺再度席捲蔓延。
下一秒只見淡青色的長劍飛來,堪堪貼著他的面頰而過,割斷他束發的發帶,承桑玉愣了一下,散落的發,如錦緞一般披散,長至垂地。
他的耳邊不知為何出現轟鳴,臉上被劍擦過的地方變得有些燙,他抬起眼,直直撞進那人由遠及近的目光裡。
“院長!”他隱約聽見賀明抒的聲音,“你——”
江觀翊的目光無比明亮,有月光倒映在眼底,清澈的像水。人間百年,對他而言似乎並沒什麼多大的改變,但又好像多了一份難以說清言明的情緒,在月色裡、在水面上。
“是你,”他笑起來,“我真的沒有看錯。”
承桑玉就站在那裡,很薄的衣衫貼在身上,透出肩膀心想,這樣的相認有什麼好值得高興的。顱內再度襲來尖銳的痛楚,他竭力撐著,直到雙目模糊。
江觀翊很清楚地感知到承桑玉的悲傷,雖然這份悲傷已經在他身上停留得太久了,幾乎快要變成無法抹去的烙印。類似的情緒,江觀翊也在不同的人身上看過太多次。
但他知道,這世上唯一一個,能在自己心裡留下具像化的痛苦的,就只有近在咫尺的這個人。
那個被塵封在心底的,幾乎馬上要脫口而出的名字,成了毒藥,燒得江觀翊喉嚨連著唇齒都跟著痛,有那麼一瞬,他感覺渾身的血變得滾燙,又慢慢冰涼,最後只剩下心裡沉默的喊聲,一遍又一遍,撞擊著鼓膜。
當啷一聲——是江觀翊扔下劍,他像是將要抬起手,又停住了,就這樣望著自己半揚起的手臂,沒緣由地苦笑出了聲,直到笑得渾身都在顫抖。
承桑玉垂下眼睛,即便過去一百年,他依舊從心底有些畏懼與眼前人對視,就彷彿若是觸及到與江觀翊有關的過往,他的心也會跟著冷起來一樣。
“十六。”
江觀翊這般叫他,百年前如此,如今仍是這般。
想說什麼呢?還能夠說些什麼呢?你看到我時,會不會感到疑惑、明明過去這麼久,但為什麼仍舊無法割捨?
“這名字,”承桑玉緩緩道,“也就你還記得。”
在江觀翊的記憶裡,永遠都有那麼一個冬天。樹上枯黃的葉子落了,混著雪在泥土裡漸漸朽爛,滿山只剩下幹枯的枝杈,裹著棉衣的女人提著木桶,破開院中井水上的一層冰,年幼的自己跑出去,把掌心裡的雪花給她看。
“冷不冷?”女人的聲音很溫柔。他搖搖頭,回到屋裡,窗戶被糊得嚴嚴實實,不遠處的床榻上睡著一個年紀還很小的孩童,任憑外面寒風呼嘯,仍兀自閉著眼睛,睡得臉頰很紅。
他很小心地走進,端詳那孩子的睫毛。
女人摸了摸他的額發,試好水溫後用帕子給他擦臉,雖然面容再回憶起來時已經變得模糊,但江觀翊卻記得她的手很柔軟,指尖很涼。
“等到明年開春,”她說,“你就要去另一座山上啦。”
他仰起頭,想了想說:“十六不去嗎?”
女人收拾好帕子,為床上的孩童掖了掖被角。
“你們走的,是不同的路。”
她說。
【作者有話說】
目前情況:1.本文大概會分為上下兩卷,上卷為現實時間線,下捲回憶殺居多。2.目前正在進行全文大修,會逐漸將新修的與正文替換,閱讀順序為楔子上卷第12.修文完成後將以隔日更為主,連更會提前報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