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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第十七章

十六早已活得自卑又陰鬱,他心想,真是親爹的話,我和野狗打架搶垃圾吃、去年得了風寒沒錢治快死了的時候,你又在哪呢?

對面那人似乎有預料到她的反應,無奈又輕輕地笑了一下,半仰起臉,看著十六的臉,聲音很溫和:

“我叫許端延。”

他拿起最後一頁信紙:“我此番來接你,也是全你母親夙願。”

紙上的字秀麗好看,寥寥寫著:

“——芷懇請宗主,請日後帶十六回鄺陽宗,惟願他有自保之力,僅此而已。

此外,芷聽聞宗主曾為十六取一名,想來寓意極善,請宗主帶走十六時,告知他原本名姓。”

十六把這幾行字瞧了又瞧,承桑芷去世時他才六歲,現在他已過完十三歲生日,過去的事,真是快要忘得差不多了。

他還能隱約記得自己的生母,那似乎是一個很溫和的女人,說話輕聲細語,記憶裡自己的那個看不清面容的兄長,似乎也是被她所救。十六總在窗外夜雨落下時躲在母親的懷裡聽雷聲,她還把十六的頭發留得很長,編成辮子,讓他看上去好像個小姑娘。

十六沒說話。

許端延也沒有說話,這些年一直耽擱,卻不知芷寫此信是為了託付與道別,而自己遲來了這麼久。他看著眼前面容肖似承桑芷的小少年,漂亮的鳳眼裡似乎蒙著一層霧似的悲傷,那份情緒,直到很多年後十六才能讀懂。

十六後來想起,都覺得那天能算是人生中最不尋常的日子,自己破天荒地有了爹,就像是老天也看不下去覺得他太苦了一樣,他還有了很正式的名字,叫許期。

許端延很忙,忙得簡直像別人口耳相傳的皇帝,就連找親兒子都是在辦事途中順道找的,找完了也沒什麼舊可敘,把兒子扔給了別人照看,就又去忙自己的事了。

十六——現在該叫許期,抬頭看了看身前的男子,他約莫與許端延年齡相仿,一身白衣,並不如許端延帶的那些人一樣穿著華麗,但笑起來和藹可親。

他姓趙,自稱是許期的師叔,許期向他行了禮,被趙師叔笑著摸了摸頭:“阿期回了鄺陽宗,就來師叔的上峰山吶。”

許期聽不懂,後來才明白,鄺陽宗這一修仙宗門,實則是幾座仙山:易朝、上峰、過臺、樂遊。每座仙山長老所授仙法各異,易朝、上峰兩山習劍術,過臺習丹藥之術,樂遊習音律之術。

趙師叔講了許多與鄺陽宗有關的事。

聽了半天,許期這次聽懂了,鄺陽宗是修真界第一大宗,共八位長老,趙師叔居然正是其中之一,上峰山的柳宿長老。而他這位爹,是位於眾長老之上的鄺陽宗宗主。

鄺陽宗弟子三千,各宗門之間也有競爭,每隔十年還會召開一次論道大會,各宗弟子按修為分成甲乙丙等,進行比試,最終擇出最優者。趙師叔說鄺陽宗本家一脈正是姓許,每屆論道大會拔得頭籌者也大多姓許。他們將成為宗主之位的候選人。

“那若是有外姓弟子奪魁呢?”

“成為長老之位的候選人嘍。”趙師叔說,“譬如我。”

許期點點頭,繼續聽講,趙師叔說許氏如今年輕小輩不多,宗主夫人之子許徵與他年紀差不多,在易朝宗。

許期愣了愣,又點點頭,原來許端延在鄺陽宗已有家室,也有正兒八經的兒子。

那自己算什麼,私生子?

託許端延的福,後面趙師叔說的東西他愣是一個字都沒聽進去。平心而論,他雖說對於自己去鄺陽宗的身份早已有心理準備,但臨到陣前,卻被“私生子”這個突如其來的名號給打蒙了。

許期忍不住要疑惑起來:承桑芷真的希望他跟親爹回去嗎?她真的願意讓自己的孩子成為一個見不得光的私生子嗎?她和許端延之間,到底是怎麼回事?

可惜已經沒有人能給他答案了。

一連過去了七日,第八日,許期終於見到了許端延的人影。

這幾天他聽趙師叔講的許多鄺陽宗小道訊息,愈發得出了修仙之人衣冠禽獸十之有八的結論,許端延乍一見他後快要笑出來:“誰惹了你?”

許期被他拉進懷裡,神色還有點別扭,許端延的笑容打動不了自己,他最惦記的就是落到自己頭上的“私生子”這個名號,但許端延不提,他也只能跟著憋一股氣不說。

一路上不曾禦劍,多走水路,抵達鄺陽宗的前一天晚上,許期沒能睡著,躺在船艙裡看遠處天邊的月亮。

他想,自己以後會是什麼樣呢?從前去幫工,給蘭絮打下手和麵的時候就聽她告訴自己,人要活出個模樣來,一輩子啥出息都沒有可太沒勁了。現在他快要成為從前自己無比羨慕的仙門弟子,有機會拿起那夢寐以求的劍,就算活出個模樣了吧?

可是——他又想起來自己的身份,那個很大機率讓自己抬不起頭來的私生子頭銜,他想起之前鄰裡街坊說的某家地主老爺養的外室帶著兒子找上了門,兩人被地主老婆打了一頓攆出門外,明日若是見到宗主夫人,她會是什麼態度呢?會很討厭自己,也像那樣把自己攆出去嗎?

如果真的要攆走自己的話,許端延會攔著嗎?

直到下半夜的月亮落在東天,許期終於在一堆問題裡扒拉出來一絲睏意,翻了個身,他睡著了。

【作者有話說】

許期就是承桑玉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