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珩扶住老人的背,旁邊的孫秀才還被綁著,兩只胳膊卻在半空中揮舞不停,觀琂靜默看了半晌,似乎有了猜想,很輕地“嘖”了一聲。
孫秀才瘋了一會兒,飄忽的目光漸漸落在自己的掌心,又轉向頭頂的房梁。
“我錯了,”他停下動作,直愣愣地說道,“應該是這樣,對,我錯了——”
“我錯了。”孫秀才整個人癱倒下去,枯瘦的雙手覆蓋住整張臉,最終發出一聲極像是抽噎的笑聲。
觀琂走到他面前,伸手向他頸間探去,一團環狀的白氣迅速纏上手指,觀琂連眉都不皺一下,只將那團白氣如抽絲般抽了出來。
隨著那白氣的抽離,孫秀才的臉也不再像方才那樣漲紅,觀琂望著不斷在指尖打轉的白氣。
觀珩倒是替他把話說了:“他不是瘋,而是陷入了幻境裡。”
“夢魂引,”觀琂合攏掌心,那團白氣就消散了,“這是一場只屬於他自己的幻境。”
“夢魂引是什麼?”許期不解地小聲問。
觀琂複又攤開手,掌心只剩下一縷細長的發絲。
“‘以兩情相悅之人青絲為引,可夢到未知事。’”觀珩解釋道,“若無人來喚醒,將會永生永世沉淪於其中了,這麼說是不是很可怕?”
孫秀才仍舊枯坐在一旁,倘若沒有深陷幻境深潭之中,他應當是正值意氣風發的少年人,而如今自幻境中抽離,再抬頭,卻已經滿面塵霜。
“是她。”他緩緩說道。
聞言,本坐在一旁的老婦人猛地抬起頭,語氣顫抖:“……什麼?”
孫秀才踉蹌著站起身,神情中竟然多了一絲悲哀之色,聲音無比沙啞:“是她,母親……是報應。”
“現在能說了?”
觀琂冷不防一句話響起,打破屋內此時幾近死寂的局面,孫秀才抹去眼淚,深深行了一禮:“多謝少俠救命之恩。”
“免了。”觀琂擺手。
孫秀才平複半晌,才像倒豆子似地,將他那日所遇全部講了出來。
那是個落雨的夜晚,自己正如往常一般取了火摺子將蠟燭點著,坐在案前溫書,不知過了多久,窗外的雨愈發大了,他走神片刻,忽然聽到那沙沙的雨聲裡似乎摻雜了些旁的——像是走在草叢裡發出的窸窸窣窣聲,又比尋常人的腳步聲要輕得多。
他屏氣聽了一會兒,感到越來越不安,窗戶恰巧此時被吹開一道縫隙,吹得桌案上的燭火搖搖欲墜,他終於忍不住站起身,快步走到門前,推開,只見天地間大雨茫茫,遠處樹影搖曳,在黑沉的夜裡,無端有些陰森。
但除此之外,空無一人。
孫秀才生出些懼意,他後退一步,將門牢牢關緊,並上了鎖,可就在轉過身去的時候,他看到了一個女子。
就在他身後,不知站了多久。
他嚇了一跳,手裡的銅鎖“鐺啷”一聲掉在地上,那女子就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地盯著他看。
言及此,觀琂問道:“你認得她麼?”
沒想到,孫秀才面色沉痛,點了點頭。
“她原是……與我有過婚約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