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是傳音符裡的聲音,好像是從自己身後傳來的,許期一驚,連忙轉過頭。
一時間,只聽得劍鋒破空聲,在此刻無邊無際的沉沉夜幕裡,能依稀瞧見遠處的人影禦劍而來,朱紅衣袂翻飛,在清冷的月色之中,恰如一團烈火,將夜裡那份孤寂的氛圍給打破了。
明明看不清那人的臉,但許期知道他是誰。
許多年後,一切故人過往都早已遠去之時,再度憶當年,許期仍舊記得夜裡鄺陽山腳下,奔向自己的那個少年身影,他雪白的面容在黧黑色的發絲間遊弋,他的紅衣如火一般在他身後升騰,他時常微笑著的眼睛在注視著許期的面龐時變得有些濕潤,還沒等許期開口,他的肩膀就率先落進了一個無比溫暖的懷抱裡。
那團火,朝自己的方向蔓延過來,而許期如今居然真的感受到溫度,暖意從指尖一直到手臂,再到心髒,直至有些灼燙。
腳下像瞬間生了根,觀珩的掌心攏在許期的後腦勺,許期發覺自己的視線正在變得模糊,眨了下眼睛,才逐漸看清觀珩的衣服布料。
不知道過去多久,觀珩才松開手,許期脫離開他的懷抱,後知後覺地尷尬起來,摸了摸鼻子,才問他:“怎麼還追過來了。”
觀珩似乎在反反複複端詳他,而後居然笑了,那笑容看起來真有點傻,和平日裡的觀珩不太一樣:“我以為自己來不及了。”
“你看到我留給你的信了嗎?”許期不死心地問,“我不是說了……”
“看了,”但是觀珩重重點頭,“但是是我從前先提起要下山做遊俠的,你不能甩掉我。”
許期沒太想明白這句話前後的關聯,他只有些無奈道:“不是……”
觀珩又說:“我們說好了的。”
“我不能結丹,廢人一個。”許期深吸了口氣,緩緩道,“你修為不低,難不成如今就為了這麼個‘承諾’,跑下山跟著我,連前途都不要了?”
“什麼前途,”觀珩說,“我全不在乎。”
許期被氣得笑了,索性自暴自棄地反問他:“倘若我有一日為了舊日恩怨而犯下大錯呢?到那時,你又待如何?”
“觀珩,你是聰明人,也該明白,同我這種人共沉淪是不值得的。”
他說完便轉過身,不去看觀珩的臉:“我走了。方才山上突然設陣,想來是今夜不太平,你還是盡快回去吧。”
“值得。”觀珩突然說。“只要我想,那就是值得的,我想一直陪你走。”
許期還沒說完的話全部梗在了喉嚨裡。
“開什麼玩笑。”他低聲道。
“我沒有開玩笑,我——”
“什麼玩笑不玩笑?”傳音符再度亮起,冒出觀珏焦急且略帶疑惑的聲音,“你們兩個現在在哪裡?”
“師兄啊,”觀珩說,“你看今夜月色正好,正適宜談情,能不能先別……”
“適宜什麼?我跟你們說,有什麼事情先往後放放,宗主已經召內門弟子去易朝山了!”
“等等,”觀珩終於察覺出不同尋常的地方,“這半夜三更,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另一端,觀珏的聲音停頓了下,才道:“是蘭昭臺的雲念庭,下山除妖時反被妖殺害,這會兒怕是大半個修真界都知道此事了。”
當啷一聲,是觀珩手中的劍落到地上,許期此刻還尚算冷靜,問道:“是什麼妖?”
觀珏不作聲了,取而代之的是觀璇,聞言,頗覺意外道:“不是吧,你們兩個還不知道?雲宗主說啦,雲公子的屍身上有近千道細碎花葉割出來的傷痕,定是前些日子害得咱們二師兄重傷的梨花妖無疑!”
沒人開口說話,月下,許期的臉看上去有些喪失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