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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啟程

晨露在玉米葉尖凝結成珠，將熹微晨光折射成碎鑽般的星芒。薄霧在阡陌間遊移，為青翠的田野籠上蟬翼般的輕綃。遠處農舍亮起零星燈火，公雞啼鳴聲穿透霧靄，驚起簷角宿鳥。東方天際的層雲浸染著蜜桃色霞光，像被無形畫筆暈染的水彩。

周子墨攥著行李箱拉桿，目光落在母親微駝的背影上。父親遺像前的香爐升起嫋嫋青煙，張採菱絮絮低語隨煙絮飄散。七年前那場車禍帶走的不僅是父親，還有母親眼裡的光——如今她鬢角已染霜色，卻仍要強撐著打理兩畝薄田，偶爾進城做家政補貼家用。

“子墨，都怪媽媽身體不好，不能送你，你在路上一定要注意安全，爸爸會保佑你的。”張採菱回頭看著門邊的兒子，心中五味雜陳。她捨不得兒子去那麼遠的地方上學，可她也知道這是兒子的前程，心底又為兒子感到驕傲。

周子墨走上前，輕輕抱住眼前瘦小的母親，輕聲說道：“媽，你在家要保重身體，不要太累了。錢的事你不用操心，夠花的。我走了。”說完，他便轉身拖著行李箱離開，每一步都帶著對母親的牽掛和對未來的憧憬。

一千多公裡外的大學城正沐浴在秋陽裡。梧桐葉影斑駁的校門前，四個修長身影拉出交錯的剪影。

“別送了，回去吧。”陳澤宇邊說邊推開掛在他身上的胡一帆。

“嘖嘖，你這人，八年同窗竟如此薄情。”胡一帆嘟囔著。

“就是就是，好歹一起生活了八年，說走就走。”賀晉川附和著。

“行了行了，你倆，戲劇社沒請你倆當演員簡直血虧。”陳澤宇有點咬牙切齒到。餘光瞥見有人拉著行李走行人通道，便側身讓了一下。話嘮胡一帆馬上開始嘰嘰歪歪：“哎，你不會迴心轉意要回咱學……”

“校”字還沒出口，就被陳澤宇拉到一邊，結果不小心絆到了減速帶，身子歪了一下。“哎，我去…”胡一帆驚呼著抓住旁邊的賀晉川。其餘三人覺得丟臉立馬捂臉，不過就是讓個路而已，卻惹來這麼多人回頭看，陳澤宇有點咬牙切齒到：“胡塗塗！”胡塗塗是賀晉川給胡一帆起的外號。

前面有女生聽到聲音轉過頭來，一下子看見好幾個帥哥，頓時露出姨母笑，手機也開始蠢蠢欲動。走在後面的女生看見了全程，一個個都捂嘴憋笑，不怕男生長得帥，就怕帥哥有能耐，這麼逗趣的帥哥可不多見，女生腦海裡72號字型的啊啊啊飛過，不看白不看。幾個小女生相互打掩護拿出手機拍照。王灝遠下意識看向賀晉川，他正了一下身子擋住後面的攝像頭，讓賀晉川的頭朝向自己。賀晉川眨巴了一下眼睛，有點摸不著頭腦，但也沒有深究。

周子墨拉著行李，他剛坐了6個多小時的高鐵，又多次轉車，整個人看起來疲憊不堪。聽到那聲驚呼，他只是抬頭看了一眼聲音的來源，便繼續往宿舍樓走去。今天是開學第一天，已經是下午了，他還有入學的相關事宜要辦理。

陳澤宇在指縫間餘光掠過那個風塵僕僕的身影。少年麥色肌膚上浮著細汗，舊球鞋卻刷得雪白，拖曳行李的姿勢顯出他的沉穩與疲憊。這畫面像根細針刺入記憶深處——多年前也是這樣悶熱的午後，他攥著助學貸款批複單站在醫學院門口。

記憶回籠，送別好友後，陳澤宇大步走向生命科學與生物工程學院的院長辦公室。他今年剛從醫大博士畢業就被院長高薪特聘過來當解剖學講師。他的導師齊鷺江覺得自己的學生這麼好的學歷，雖然27歲是年輕，但是當個講師實在是屈才，院長為了把他留下，特地開出特權，破格升為副教授，實驗室的資源也可以優先使用，導師這才勉強放人。想起導師與院長的“爭鋒對決”，陳澤宇的嘴角微微翹起。

“咚咚咚……”陳澤宇敲響了院長辦公室的門。

“請進。”

李院長正低頭看著檔案，聽見開門聲後抬起頭，目光剛一觸及門口的身影，瞬間亮了起來，嘴角不自覺地揚起一抹溫暖的微笑。他輕輕放下手中的檔案，身體微微前傾。“小陳來啦，我都怕齊老頭不願放人呢。”李院長打趣道。

陳澤宇看著李院長，心裡覺得有些好笑，看來導師給院長留下的陰影不小。“院長說笑了，我看您和導師都樂在其中。”

李院長嘿嘿一笑，“可不，那老頭兒蔫壞，我可是‘舌戰群儒’才把這件事定下來的。”

“哦對了，後天不是要軍訓了嘛，這一屆的新生輔導員請了産假，下個月才回校，就先辛苦小陳你帶一個月，怎麼樣？”

陳澤宇心中暗嘆，導師讓自己晚點來找李院長，果然是有原因的。他猶豫了一下說：“那我盡量吧院長，我沒有輔導員經驗。”

一聽這話李院長覺得有戲，立馬說道：“這些都是小問題，我會找二年級的輔導員帶你，有什麼不會的你問她就行。”

走出辦公室，陳澤宇心裡希望這一個月趕緊過完，和一群小孩兒打交道可真夠頭疼的。他和院長申請這個月先住教師公寓，等事情處理完了再搬到陽澄小區的公寓去。

月光爬上教師公寓窗臺時，陳澤宇正對著新生名冊出神。指尖停在某個名字上——周子墨，生命科學與生物工程系，助學貸款已審批。窗外蟬鳴如潮，他忽然想起白日裡那個與周遭格格不入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