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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成的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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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成的兔子

易鞝站在停車場的水泥地上,陽光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長。她低頭看著手中皺巴巴的巧克力包裝紙,錫箔在陽光下反射出細碎的光點,像散落的星星。遠處山路上,那輛黑色轎車早已不見蹤影,只留下一縷淡淡的汽油味飄散在空氣中。

她慢慢走回公交站臺,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那支粉色粉筆。站牌旁有個生鏽的垃圾桶,易鞝猶豫了一下,還是把巧克力包裝紙塞進了校服口袋。

回程的公交車空蕩蕩的。易鞝選了最後一排靠窗的位置,窗玻璃映出她模糊的倒影。她掏出手機,點開和江皖鳶的聊天介面,最後一條訊息還停留在昨天:”明天帶你去個地方。”

手指在螢幕上懸停許久,易鞝最終只發了個簡短的”到家了嗎”,然後迅速鎖屏。公交車駛過跨江大橋時,她看見江面上有貨輪緩緩移動,甲板上堆滿彩色集裝箱,像一塊塊巨大的積木。

手機震動起來。易鞝急忙解鎖,卻是父親發來的第二條訊息:”記得穿那件藏青色連衣裙。”她盯著螢幕看了幾秒,把手機調成靜音模式。

下車時天已經暗了。小區門口的梧桐樹下,幾個小孩正在用粉筆畫跳房子游戲。易鞝駐足看了一會兒,從包裡掏出那支粉色粉筆,蹲下身在小女孩的格子旁邊添了一顆小星星。

”姐姐畫得真好!”紮羊角辮的小姑娘仰頭看她,”能再畫只兔子嗎?”

易鞝的手指僵住了。粉筆在水泥地上留下一個顫抖的圓點。她想起墓碑底部那行小字,想起江皖鳶說”她筆記本最後一頁”時戛然而止的話。

”下次吧。”易鞝站起身,把粉筆遞給小女孩,”送給你。”

回到家,父親正在客廳看新聞。電視螢幕的藍光映在他輪廓分明的臉上,顯得格外冷峻。

”去哪了?”他頭也不回地問。

”圖書館。”易鞝把書包放在玄關的矮櫃上,那裡擺著三座她獲得的物理競賽獎杯。

父親終於轉過頭,目光掃過她沾著草屑的褲腳:”你表姐七點到。”

易鞝點點頭,拎著書包往自己房間走。關門時她聽見父親又補了一句:”她剛拿到it的offer。”

房間裡,易鞝把書包扔在床上,從抽屜深處摸出個鐵盒。盒子裡有張折得很小的紙條,展開後是去年物理競賽決賽的草稿紙,背面用藍色圓珠筆畫著歪歪扭扭的兔子。當時江皖鳶坐在她斜後方,趁監考老師不注意扔過來的。

窗外傳來小孩的笑鬧聲。易鞝拉開窗簾,看見樓下那幾個孩子還在玩跳房子。暮色中,粉色粉筆畫的星星已經模糊不清。

她突然很想給江皖鳶打電話。手指劃過通訊錄時,卻發現她們之間從來只有文字訊息。電話接通後要說什麼呢?問她媽媽有沒有發火?問那道26分的物理題是哪一題?還是問那個沒說完的”筆記本最後一頁”?

敲門聲打斷了她的思緒。”六點半了。”父親的聲音隔著門板傳來。

易鞝換上那件藏青色連衣裙時,在口袋裡摸到了公墓門票。紙質票根已經被汗水浸得有些軟,上面印著”南山公墓”和當天的日期。她猶豫了一下,把票根塞進了鐵盒。

餐廳包廂裡,表姐正在展示手機裡的校園照片。”這是實驗室最新的粒子對撞機,”她的指尖劃過螢幕,”比國內高校的先進至少十年。”

父親的眼睛亮了起來:”鞝鞝明年申請時——”

”我想參加高考。”易鞝打斷他。話一出口,她自己都愣住了。

餐桌上一片寂靜。表姐尷尬地喝了口果汁,玻璃杯上留下半個唇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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