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妍笑了下，和遲雪陽繼續往文化公園的方向走。

“如果沒有你，我再厲害有什麼用？是你給了我擁有現在這一切的資本。”沈妍說，“遲雪陽，你是我的救命恩人，也是我的貴人，更是我的朋友。其實我對這個地方根本沒有一點留戀，但唯一讓我不捨的就是你，我們認識十幾年，相當於半輩子了，我沒父母，沒家庭，沒孩子，親戚關系也淡薄，你是我生活裡最重要的人。雖然這麼說有點曖昧，但你應該懂，我們之間的情誼遠超那點男女之情，是這麼多年來一點一點累積的摯友之情。”

遲雪陽嘆了口氣，“非得去京城？那地方也不一定多好吧，你這網咖這麼賺錢，不做不可惜嗎？”

沈妍沒接著他的話，“我想離開樺城不是一兩天的事了，這是我從十幾年前就堅定下來的願望。那會我沒錢，怕離開家到外面會被餓死，後來接手了網咖，是有了錢，但也越來越忙了，可離開樺城這個心願是紮根在我心底的，這麼多年從沒變過。遲雪陽，可能我的感受你無法理解，我是真的討厭這個地方，甚至有時在大街上走著，面對一些人投來的目光，我都會心慌不止，總覺得他們在打量我，嘲笑我，這是那件事之後給我帶來的心理陰影，只要我還在這片土地，這個陰影就永遠不會消失。所以我必須離開，離開這裡之後，我才真正的自由。”

遲雪陽其實理解沈妍的感受。樺城這屁大點地方，有點大事就能鬧得人盡皆知，誰家有點不光彩的事，就會被傳來傳去，成為別人茶餘飯後的談資。

沈妍那件事當時鬧得挺大，她後來雖然沒怎麼提過，可任誰都猜得到，曾經備受矚目的人物一夕之間人人喊打，這落差得有多大，沈妍當時年紀那麼小，這事帶來的打擊肯定是巨大的。

遲雪陽從來沒問過沈妍孩子父親是誰，這是她自己的秘密，也是她不願意和任何人提起的傷疤。

想到這，遲雪陽覺得自己所有那些想把沈妍留下來的理由，突然之間都站不住腳了。

“其實遲雪陽，有件事我一直沒告訴過你，”沈妍又說，“我也喜歡過你一陣，在你把付鑫鵬打了那次之後。”

這倒還真讓遲雪陽感到了一絲意外，他瞪大眼睛看向沈妍，“我只想知道是什麼讓你單方面解除了對我的暗戀，我記得我上學的時候還沒後來那麼混蛋吧？”

“也沒什麼，在我堅定了要離開樺城這個信念之後，我就知道我和你永遠不可能了。因為我知道，你不會離開這裡，你的家在這兒。”沈妍看著他說。

這話確實也沒毛病。遲雪陽從來沒想過離開樺城，雖然他不喜歡自己那個讓他窒息的家庭氛圍，可遲雪陽心裡也有數，沒有他爸，他在外面也什麼都不是。

想到這，遲雪陽是真的有點傷感了。

不單是沈妍要走，還有他內心深處一直以來存在的那個悲觀的想法：這一生不管遇到多麼在乎多麼重要的人，終究都是要有分別的那天的。

遲雪陽從小到大很多朋友，可最後來的來走的走，就剩下了沈妍一個。如今沈妍也要走了。

他是個十分重情的人，即便知道只有離開這裡沈妍才會快樂，可他還是難受。

二人走到文化公園門口，沈妍停下腳步，留意到了後方不遠處一直跟著的那輛車。

“遲雪陽，你覺得你和他會好多久？”沈妍看著那輛車問。

遲雪陽順著她目光往那邊看了眼，笑了笑，“不知道，不過我直覺會很久很久。”

“很久很久，但不是一輩子。”沈妍觀察著遲雪陽的表情，注意到他無聲地嘆了口氣。“我知道你不是個隨便承諾的人，雖然平時嘴沒個把門的，但真正在乎的人和事反倒小心翼翼地對待，我看得出莊重這小男孩挺喜歡你的，有他陪著你挺好的，遲雪陽，咱倆認識十幾年，我覺得我也算了解你。雖然你從沒表達過，但我知道，你對一些重要的親人朋友，包括愛人，都是有一些情感依賴的。和易蔓離婚之後，你一個人過了這麼多年，說實話我很為你擔心，我一直希望有個真正懂你陪著你的人，把你情感上缺失的地方補足。之前我不認為莊重是那個人，可青青那件事之後，讓我重新認識了他。遲雪陽，莊重很在乎你，我看得出你也很在乎他，能遇到一個這樣的人不容易，我希望你們倆能一輩子都好。你過得開心，我離開就沒有遺憾。”

“好了，說來說去還是要走，我接受你的祝福了。”遲雪陽感覺自己要聽不下去了，其實他這人看著兇，但還挺感性的，沈妍這幾句話這麼一說，他感覺自己鼻子都酸了。

“那你不給我一個祝福？”沈妍笑著問他。

“祝福什麼？恭喜你要去京城了，恭喜我要失去一個朋友了。”遲雪陽悶悶不。

“其實京城挺好的，我在幾年前去過一次，那是我第一次出遠門。京城很大，每個人來去匆匆，大家盯著手機或者電腦，誰都沒心情去窺探和自己無關的任何事。”沈妍憧憬地說：“那種不被任何人關注的感覺真的太舒服了，那時候我就決定，總有一天，我要來到這裡。更何況京城那麼大，正適合我闖蕩。我不想自己的視野永遠被侷限在眼前這一小片天空，我想去外面看更廣闊的世界。”

遲雪陽知道沈妍一直是個熱血女郎，她能把一個小破網咖做大，能靠自己的努力一步一步接近理想，能十幾年都初心不變。

“外面是挺廣闊的，京城的帥哥可比樺城這小破地方多多了。”遲雪陽酸酸地說。

沈妍朝他露出不言自明的微笑，“還是你懂我。”

遲雪陽：“呵。”

文化公園就不進去了，該聊得其實已經聊得差不多了。

遲雪陽雖然有些悲傷，但那是他的心情。站在沈妍的角度，他替她高興，因為她一直知道自己要什麼，而且做到了。

公園門口人流交織，小攤小販們在旁邊扯著嗓子叫賣，汽車電動車時不時陣陣鳴笛。

這裡有些吵鬧，不太適合作為離別的寧靜憂傷的背景。

可遲雪陽還是對沈妍張開了雙手。

“要走了，最後來個擁抱吧，朋友。”

沈妍看著遲雪陽笑著，笑到了一半又哭了。

她沖進遲雪陽懷裡，給了他一個結結實實的擁抱。

遲雪陽感受著在懷裡不住顫抖的沈妍，感受到她的眼淚打濕了自己的衣衫，他摸了摸沈妍的頭，強忍著酸澀對她說：“剛才的祝福不作數，現在才是真的。沈妍，我希望你從此以後每個心願都實現，每一天都快樂。未來的日子裡，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