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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早上的時候他開車去買了早飯回局裡,支隊的大家夥一直熬著,見他打包回來熱騰騰的早飯,哪裡還顧得上站隊,也不管是不是他收買人心的手段,個個都跟餓狼一樣,聞著食物的香氣就兩眼冒光地圍上去狼吞虎嚥,不過片刻就把早飯一掃而光。

偏過頭,沈藏澤帶著一絲審視打量一圈雖然脫了西裝外套但還穿著馬甲白襯衫,西褲雖然有皺褶但還算平整的林霜柏,再垂眸看一眼自己身上全黑搭配的t恤、軍裝褲和馬丁靴,沈藏澤把打火機揣回兜裡,繼而把手裡的煙在煙灰缸裡掐滅,道:“你吃了麼?”

他沒忘記林霜柏也跟他們這些刑警一起熬了兩個晚上。

沒抽完的殘煙混在那一堆煙頭裡,一縷青煙嫋嫋而起,林霜柏不抽煙卻似乎對煙味習以為常,道:“謝謝沈隊關心,吃過了。”

沈藏澤靜默了一下,似乎在判斷這句回答得真實性,但隨即便覺得自己有些好笑,不過是問句吃沒吃早飯,林霜柏不至於連這都要騙他。

回過頭看向不斷有雨水蜿蜒滑落的窗戶,沈藏澤籲出一口氣,說道:“我吃不下。”

藏屍案查到現在,找到了第一案發現場,排除了關聯嫌犯孫昭娣,同時在調查當年負責幫章玥管理資産及各項繳費的銀行工作人員,方惠君也會在今天內被帶來局裡再次協助調查。

看似還算順利的調查,可沈藏澤的神經卻越繃越緊,整個人都被一股說不清緣由的低氣壓包圍。

刑偵這一行,只要是幹久了的刑警都會有那種經驗累積下産生的敏銳直覺和預感,有好有壞,且一旦産生多半就會成真。

而現在,沈藏澤就有一種調查怕是很快就會撞上一堵高牆的不好預感。

林霜柏在靠牆放置的椅子上坐下,閑聊般的語氣:“我在國外負責心理側畫分析時,有一位很喜歡《哈姆雷特》的刑警同事,沒事就把裡面的經典臺詞掛在嘴邊。”

沈藏澤不知道他怎麼突然說起這個,順口答道:“所以呢?你們難道在警局裡對臺詞嗎?”

林霜柏像是想笑,卻又沒有真正笑出來,繼續說道:“他每次出警前都喜歡說同一句臺詞,‘the tie is out of joint —— oh, cursed spite, that ever i as born to set it right’。”

——這是一個禮崩樂壞的時代,唉!倒黴的我卻要負起重整乾坤的責任。

本該感情充沛的經典臺詞,卻被林霜柏不帶半點情緒平鋪直敘地念了出來。

沈藏澤聽了反倒有些意外地笑了一下:“這外國的警察有這麼高覺悟?”

“這種使命感大概只存在於電影電視劇裡。”林霜柏很配合地給出否定答案,頓了頓,還是那沒有多餘感情的語調:“後來,他在一次抓捕行動中犧牲了,為了從犯人手中救下人質。當時距離他離職換工作跟女朋友結婚,只剩下不到一個月時間。”

這種時候說這種多少有點觸黴頭的事,難免會讓人感到不舒服。然而沈藏澤卻並沒有對此表現出不悅,或許是有些厭倦一直跟林霜柏針鋒相對,即使沒有要跟他交心的意思,沈藏澤還是在少許猶豫後,又把褲兜裡的打火機拿出來,開啟翻蓋打火,繼而把打火機舉高到眼前:“這個打火機,是之前的支隊大隊長留給我。他最後那次行動,我負責帶隊抓捕人 販 子團夥,他則帶隊去解救被人 販 子拐賣到村裡的女人和孩子。因為分頭行動,我收隊的時候才知道,他在行動中為了保護救出來的受害女性,被當地村民用鋤頭和鐮刀打成重傷,右手從肩膀處被砍開,肋骨斷了四根,左腿粉碎性骨折,跟腱斷裂。從頭到尾,他都沒向那些村民開哪怕一槍。後來他因右手和左腿殘疾退下一線,而我則因為抓獲了人 販 子團夥的頭目立功正式升為大隊長。”

他記得,那年也不過才三十五歲的大隊長躺在病床上,笑著跟他說該救的人都救出來了,行動是成功的。

大隊長作出這麼大的犧牲,以後再也不能在一線了,甚至都不能跟普通人一樣正常生活,行動怎麼能算是成功呢?

他還記得,在表彰退役儀式結束後,大隊長站在國旗下,用左手捂住臉,仰頭哽咽著說不甘心,說自己還想繼續跟大家一起並肩作戰。

“這打火機,我爸在我當上刑警時送我的,那時他跟我說要做沖破黑暗的那簇火光,因為他相信罪惡永遠無法戰勝光明……阿澤,我已經不是刑警,再也當不了那簇火光,這打火機就給你了。”

有些案子,沒抓到兇手就被迫結案;有些案子,抓到團夥裡的大部分人卻還是讓真正的幕後主使逃了,迫於上頭壓力和社會影響等種種因素,也要結案;還有些案子,沖在一線的刑警們在行動中受傷甚至犧牲,卻不一定能查出真相抓獲犯人。

有時候沈藏澤會想,他們成為代表正義和希望的那簇火光,那麼,又有誰來保護他們,不讓火光熄滅?

“沈隊,我跟你聊這些,其實沒什麼特別意思。”林霜柏面上看不出來對沈藏澤說的過往是何想法,彷彿他真的只是突然想要跟沈藏澤隨便聊兩句,各說各的說完也就夠了,話鋒一轉,又回到了案子上:“我跟沈隊一樣,認為藏屍案沒那麼容易結案。”

食指用力,將打火機翻蓋合上,沈藏澤說道:“既然如此,就讓我們先跟方惠君好好聊一下,作為兇殺案的關系人卻欺瞞警方作偽證的後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