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打算做什麼。”馮娜娜把左手舉高讓林霜柏能看清她手上的傷,然後說道:“我流了這麼多血,又直播這麼長時間,累了,想歇歇。”
林霜柏定定地說道:“你可以把槍放下,讓醫護人員進來幫你處理傷口,也讓我的同事進來幫你和江小姐拆除身上的炸彈。”
馮娜娜只是搖搖頭,把衛衣的袖子拉下來,又整理了一下自己有些亂的頭發,道:“你知道嗎,前幾天是我的生日,我腳上這雙鞋是他送我的生日禮物,我那天特別開心,所以很認真的許了一個生日願望……你說你叫林霜柏,是嗎?你這麼聰明,應該已經猜到我想做什麼了吧。”
向前一步,林霜柏道:“你是真的打算自殺,從直播開始,你就做好打算要用死亡來結束這場直播。”
“所以啊,你趕緊出去,別再妨礙我了,無論你怎樣努力,我都不會把其他你想知道的事告訴你,你也阻止不了我接下來要做的事。”馮娜娜露出一個帶點狡黠的笑容,垂眸看著昏過去後至今未醒的江瑛,道:“我爸還在外面吧,其實我跟我媽都知道,他早就在外面養了小三,不久前那小三還給他生了一個兒子,他本來就不喜歡我,現在恐怕恨我恨得巴不得立刻替我引爆身上的炸彈。沒關系,就讓我和我媽替他給受害者們償命。”
“娜娜,你還可以有其他選擇。”林霜柏並不認同她的話,勸說道:“馮先生犯下的罪行,不應該由你來替他承擔。在今天以前,你沒有做錯任何事,哪怕是到現在這一刻,也沒有任何人有資格要求你放棄自己的生命。”
“選擇?”馮娜娜明明在笑,可樣子看起來卻比哭更難過,“你錯了,從我作為馮浩端和江瑛的女兒出生那一天起,我就沒有其他選擇。你知道我為什麼要帶我媽一起走,因為我媽也不是什麼好人,她也有份幫我爸出謀劃策,她喜歡錢,什麼事都講投資回報率,為了能談成生意,她甚至能把親生女兒迷昏了送到合作物件的床上。”
還那麼年輕的女生,分明在最青春的年華,可眼神與表情卻都寫滿蒼涼。
在旁人眼裡是家境優渥的富家女,只有她自己知道,她不過是父母養的一匹瘦馬。
她的確見過太多人性的醜惡,畢竟在馮仁傑被捕的時候,江瑛為了自保,帶著她一起委身給更有權勢的老闆,對她來說,校園霸淩算得了什麼,她早已見過真正的惡魔。
馮仁傑和江瑛害了很多人,她想,大概不會有人比她更能跟受害者共情,可,她是受害者嗎?
這個問題,她想了很久都沒有答案,她從出生到現在,想要什麼沒有呢?跟被她父母害得一無所有的人們比起來,她從未有過為錢發愁的時候,一直都被精心的養著,過著許多人都無法擁有的優渥生活,這樣,她還能算是受害者嗎?
不算吧,她或許,連覺得痛苦的資格都沒有。
所以她只能感到羞恥,對父母的所作所為感到可恥,對自己擁有的一切感到羞愧。
也對自己的存在本身,感到無比恥辱。
“林霜柏,我跟你不一樣。”馮娜娜重新舉起槍,輕聲說道:“網上那些正在讓我去死的人,他,包括你,所有人都可以是受害者,唯獨我不可以,因為我只是一件商品,一件可以被反複交易的商品。”
被鏡片遮擋的雙眸沉鬱得不見一絲光亮,收斂在鎮靜從容下的銳利與蓄勢待發自眼角眉梢的裂痕裡洩露,林霜柏聽不到耳機裡沈藏澤在對他說的話,只再次朝眼前即將要破碎自毀的女生走出兩步:“馮娜娜你不要……”
“砰——!——!”
槍聲響起,打在腳邊的子彈生生止住了林霜柏的腳步。
馮娜娜看著他,道:“不要再向前了,我槍法不好,你再往前一步,我無法保證下一槍會不會就打在你身上。”
“林霜柏!”
“別進來!”
兩聲低吼同時響起,林霜柏揚手對從堂屋正門沖入的沈藏澤示意不要輕舉妄動,客廳另一側通向後花園游泳池的大門被從二樓速降下來的特警破開。
馮娜娜沒有回頭去看身後即將突入的特警,對身後傳來的一切聲響置若罔聞,她丟開了手裡的槍,俯身抱住毫無意識的江瑛,在林霜柏幾乎要迸裂雙眼的注視下,按下了始終握在左手掌心的手機螢幕上那個標示為“sos”的訊號按鈕。
電光火石間,林霜柏想都沒想轉身飛撲向沈藏澤,將剛沖進來還沒來得及看清馮娜娜做了什麼的沈藏澤一把抱住,一手護住他頭部一手緊緊勒住他的腰,就這麼將人死死按在自己懷中。
下一秒,馮娜娜和江瑛身上的炸彈爆炸,灼熱高溫與火光炸開,整棟別墅瞬間被吞噬坍塌,巨大的沖擊力把剛落地突入的特警、林霜柏和沈藏澤直接炸飛出去。
別墅外的所有人被這震耳欲聾的爆炸聲嚇得紛紛發出驚呼並本能往下蹲,還有不少圍觀群眾像是終於意識到危險尖叫著逃離,只有少數媒體記者攝影師,在爆炸發生後仍試圖進行拍攝。
兩個炸彈的威力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別墅四周都是被爆炸波及倒地不起的警察們,民警、刑警和特警無一倖免,四處都是被炸飛的碎石和建築材料玻璃碎片。
距離爆炸源最近的林霜柏和沈藏澤被直轟出門庭摔落在前院草坪上。
在陣陣尖銳耳鳴與視線模糊不清的頭暈目眩中沈藏澤好半響無法感知到自己的手腳,只覺得自己被什麼東西壓得喘不過氣來,等他終於不再眼前發黑勉強抓住飄離的意識並找回基礎的身體知覺時,感受到的就是臉頰上和脖子上不適的溫熱黏膩感。
“林……咳,咳咳……林霜柏……你放,放開……咳咳……”他試圖將還緊緊抱住自己的男人推開,可等他雙手觸碰到身上那人的肩臂時,摸到的卻是滿手粘稠的濕熱。
意識在剎那清醒過來,沈藏澤費勁地想要從林霜柏懷裡掙脫出來確認他的傷勢,可還未掙紮幾下,左手已經觸到林霜柏後背上的異物。
渾身的血液在他瞠然看清直插在林霜柏後背上的鋼化玻璃碎片和一小截斷木的那一刻涼透。
而林霜柏,在他全身僵硬無法動彈半分間,發出了一聲微弱的低哼,接著艱難地動了幾下似乎是想要撐起身體卻沒能成功。
帶著血腥氣的沉重呼吸落在沈藏澤耳畔,林霜柏吐出一口血,用只有沈藏澤能聽見的聲音呢喃了一句——
“沈藏澤,’re a fucking idio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