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軍撤走了，自辰時開始，就源源不斷的拔營起行，豪格留下親自斷後，這一場戰他輸了，沒有勝就是輸，看著屢次被打殘卻又屢次修繕一新的漢州城，豪格知道，這就是他人生的一道坎，這道坎不僅僅是漢州城，而是城頭之上，此時也是遠眺著他的曹變蛟。

清軍一路北撤，先撤往德陽，而後與傅勒赫會師於綿州，潼川在曹變蛟的攻擊之下，勢必難以久守，不如也是直接放棄，而吳三桂堅守閬中，豪格的安排，確實如曹變蛟所猜測的那樣，他不會放棄整個已經得到的地盤，要在四川地盤之上插上幾顆釘子，以便日後再戰。

曹變蛟帶著人馬緊隨豪格之後，與他們始終保持著三十里的距離，不遠也不近，豪格若是想反身一擊，他也有足夠的時間佈置，他帶來了兩萬人，後面還有李定國的兩萬人，距離他們不過二十里，相互策應，豪格也只有一萬人而已，雖說都是騎兵，但現在就是這樣，誰都吃不掉誰，不過是一種牽制而已。

羅江到綿州的官道之上，沿路遍佈饑民，曹變蛟看著那些躺在道路之上的饑民，每個人都是飢腸轆轆，形容枯槁，幾近油盡燈枯之狀了，在道路的兩旁還有不少餓死的人，曹變蛟看著這一幕，也是觸目驚心。

光禿禿的一大片山坡之上，生長著一大片一大片的枯草，但是枯草已經被人從泥裡拔出來的，草根全沒了，就連道旁兩側的樹也是被放倒了，不僅樹皮被人剝光了，就連樹根也是找不見了。只見一個提著籃子的婦人在遠處的山溝之中正吃力地剝著樹皮，而身邊還有半裸著身子的小孩，小孩把手放進了嘴裡，嘴裡有口水流出，隨即又被他嚥了回去，他眼中對樹皮充滿著的盡是貪婪之色，恨不得立即撲上去，塞進嘴裡。看到這婦女都蓬頭垢面的，頭髮亂糟糟的，猶如雞窩一般，身上滿是泥土，骯髒不堪。

這一幕猶如一把尖刀刺進了曹變蛟的心頭，曹變蛟所做的一切，不是拼了命地要保護這些百姓嗎？可是他們保護的百姓卻陷入如此絕境之地，讓曹變蛟也是眼眶溼潤！再舉目一望，見到有人在吃土，吃的是觀音土，因為肚子的飢餓令得他們什麼也不管，哪怕是飲鴆止渴也在趨之若鶩。

“大將軍……”看到曹變蛟翻身下馬，李巖也是喚了一句，這樣的情景，他不是第一次見了，更慘的他都見過，人吃人，易子而食，他也是屢見不鮮了，這些已經不足以打動他了。

“你們是何處百姓，怎麼落得如此慘狀？”曹變蛟走到一個老者面前，也是詢問起來。

“將軍，我們是綿州的百姓，韃子要將我們裹挾到北方去，我們不想離開，所以都跑出來了，糧食都被韃子們搶光了，我們沒吃的，只能走一步是一步了。”

自古中華兒女就是重土難遷，這一點曹變蛟是知道的，尤其是尋常百姓家，更是如此，也只有那些大富大貴之人，去哪裡都會無所謂，因為去了哪裡他們都是貴人，無需為任何人擔心。

“可惡……”曹變蛟將手中的馬槊重擊入土，恨意甚濃。

曹變蛟來到旁邊的高坡之上，對著周圍的難民喊了起來：“鄉親們，我是大將軍曹變蛟，是我對不起你們吶，滿清韃子入侵，禍害你們的家園，你們都是我大明百姓，我身為大明的大將軍，卻沒能將韃子趕出你們的家園，我有愧於你們吶！曹變蛟在此像你們謝罪了！”

誰都沒有想到，曹變蛟竟然向在場之人下跪，身為如今大明朝的大將軍，曹變蛟就算是見到皇帝，那都是免跪的，但是現在曹變蛟卻主動向這些天下蒼生跪了下來，讓所有人都是心下震驚、動容。

“大將軍……大將軍……使不得啊……”百姓們紛紛呼號起來。

李巖上去將曹變蛟扶起，說道：“眼下我們還有一些軍糧，可以拿出來先解百姓飢寒之傷吧！”

曹變蛟點點頭，隨即喊道：“弟兄們，你們都看到了，這些都是我大明的百姓，我們當兵都是為了什麼，為了那麼一點俸祿嗎，不是，是為了天下蒼生，也是為了我們自己，為了我們的家人，今日若是我們不浴血奮戰，那麼滿清的鐵蹄下一步就會踏進你們的家園，國家有難，我們這些當兵的不去賣命，難道還要讓這些手無寸鐵的百姓去嗎？數十年來，國家積弊甚多，當官的不恤百姓，當兵的不思報國，但是我告訴你們，我曹變蛟有生之年，一定會改變這一切，我此生只有兩個目標，第一個是國家富強，使我大明百姓不再受異族欺辱荼毒，第二個是民生富庶，使老有所養、幼有所養，誰與我浴血奮戰，誰就是我曹變蛟之兄弟。”

“願與大將軍浴血奮戰！”三軍將士齊聲高呼，聲震蒼穹。

“好！現在這些百姓沒有糧食吃，我們所攜帶的軍糧只夠十天，後面的糧食需要八天才會運來，我需要留下一般糧食給這些災民，你們願不願意？”

“願意！願意！”

“為了我們大明的百姓，現在我們要加快速度，追上韃子，不再使得更多的百姓受苦，放下糧食之後，我們加快行軍，追上韃子，救出那些被他們擄走的百姓，因為他們是我們的父母兄弟姐妹子侄，我們戰死，但是他們能夠活下來。”

全軍士氣頓時高漲，鬥志昂揚，曹變蛟知道，民心可用，軍心可用。

“李先生，你留下處置這些難民，將他們先行安置前往羅江，成都的糧草加快行程，早些運抵漢州城，另外我會下令湖南調撥糧食前來救濟，務必要妥善安置，我要去找韃子算賬。”

李巖聞聽此言，也是連忙說道：“大將軍，豪格親自斷後，兵馬精銳，若是正面廝殺，只恐我軍佔不到優勢，還請能夠小心謹慎一些。”

他知道曹變蛟有一反擊，報仇雪恨，但是實力差距尚在，他又不好名言阻止曹變蛟，當下也是隻能隱晦的提醒幾句。

“鄉親們，我的人會留下來，給你們分撥糧食，帶你們先行前往羅江縣城安置，你們不用擔心，朝廷不會不管你們的。”

“多謝大將軍，多謝大將軍！”百姓們紛紛起身磕頭向曹變蛟道謝，多少年了，他們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軍隊，將軍糧給他們救命，素來都是當兵的搶他們的救命糧補充軍糧，早已經熄滅的希望之火，也是再一次燃燒起來，期待著大明的中興。

“三軍將士，隨我繼續前行，報仇雪恨！”曹變蛟馬槊高舉，帶著軍馬繼續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