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判斷十分準確,吳商回來後什麼都沒說,先是起了我肩頭的針,然後給我灌了一大碗馬尿味的湯藥,最後在我嘴裡塞了兩個糖球。
他一把抱起我,潘大叔給他照亮了出門的臺階。
山中晚間寒涼,有蟲鳴還有各種鳥叫聲,我還聽見了類似於狼或者狐狸的叫聲,又聯想到初到凜江那一夜在後山遇到的那些屍體,忍不住心裡害怕。
吳商走得很快,沒幾步就轉進了一間燈火通明的大房子。房門口站著兩個青年,見到他立刻立正站好轉身開門。他徑直走了進去,剛才幫我鋪床的兩個阿姨在裡面等著。
吳商跟他們用民族話交流了一番,兩個阿姨立刻點頭出去了。他放我下地:“你別動,衣服我給你弄。傷口還沒有長好,不管洗不洗澡都不要亂動,尤其不要碰到水。”他說話的時候已經開始解我領口的扣子。
“那個……”我努力為自己爭取著獨立洗澡的機會,“不能等千香回來再洗嗎?”
他不說話,開始解我的褲子。
“我不想和你一起洗!我自己可以的!”
他解開我身上纏的紗布:“她在也是我給你洗。”他突然說,“就是洗個澡,和洗菜、洗手、洗狗沒有區別。你想哪兒去了。”說著他脫掉自己的上衣,只穿了一條寬鬆的九分褲褲站在我面前。
我翻著白眼琢磨他的話:洗菜、洗手、洗狗……他是不是在罵我?
我身上的紗布是兩層結,上面主要纏肩膀,下面輔助不讓纏肩膀的紗布因日常活動而向上跑。吳商解開上一層紗布的時候格外小心,他仔細看了看我傷口癒合的程度,從他愁雲滿布的臉不難判斷,我恢復的並不理想。
“裂開了。”他嘆了口氣,“以後少動,裂開就得重新長,長得時候總是要疼,想早回家就少用這條胳膊。”
“我今天遇到怪物襲擊。”我急忙解釋,“一個嬰兒……長在一個兩棲類動物的身上。”我覺得自己說得很準確,“兩棲類動物你知道嗎?”
“我知道。”他很快將那些紗布都拆下來,“轉身。”
我轉過身,驚訝於眼前的景象:這池子有些大,是個天然的溫泉池,水面上雖然沒有熱氣,但我知道這水一定是從山上那眼溫泉流下來的。池子並不是規則的形狀,居高臨下地欣賞覺得這裡還有園林佳趣。池邊有綠植,大概是野生綠籮,葉子很大,碧綠油亮,纏繞在池邊隆起的岩石上,密密實實十分有生氣。
吳商扶著我走走下水池,他始終和我保持著距離,只是扶著我往水深的地方走。泉水並不燙,和我的體溫差不多。越往裡走水越深,我們停在盤曲著綠籮的岩石旁,水深沒胸,他個子高,水位在他腰腹間。池邊早已擺好了托盤,托盤裡有毛巾若干條,還有一塊香皂。他解開了我的內褲:“我只負責你夠不到的地方,其他自己洗。受傷的肩膀不能著水。”
我點點頭,盯著他。他很知趣地轉過身:“洗好叫我。”
我乾巴巴地泡在水裡,覺得除了肩膀,好像沒有其他什麼地方可以動手洗。泡澡不就是不斷往身上撩水嗎……現在我右手不能往左邊撩,左手因為疼根本不能動,那不就是待著。除了能洗洗肚子,剩下的……呃……就不能說了。
吳商大概也知道我屬於不能自理的狀態,水聲響起,我看見他拿了毛巾,朝我走來:“這裡自然資源珍貴,你讓家人帶過來那些洗浴用品在這裡都不能用,我讓人先放到我媽那裡了。”他站到我身後,開始用溼毛巾幫我洗澡,最先是脊背,他動作很輕,不像我預想中的那麼粗魯。
我站在他身前,只聽聲音,我會覺得身後站的是無常。看著純淨的泉水,我有些出神,和吳商相處讓我覺得很舒服,沒有危機感,沒有陌生感,之前我覺得奇怪,但一直不知怪在哪裡,現在似乎有些眉目了:因為他聲音像無常,不陌生就不懼怕。若讓我和別人一起洗澡,比如沈星言,比如老衛,比如我的其他同學,我斷然不會接受,但在這裡,我對身後的這個陌生的男子,竟然沒有覺得……異樣。這不是很奇怪嗎?
“今日畫的符呢?”他問,打破了我的沉思。
“用了。”我覺得自己的回答像極了沒寫作業的學渣。他沒說話,似乎料定我不會聽話完成他佈置的作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