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總覺得我的我的洛白師傅與錦師傅之間並非只是認識那麼簡單,他們應是肺腑相交,卻彼此有形如陌路,一個是槽櫪馬廄間的醉翁,一個是宿在湖心不問世事的舞師。
如此格格不入,這些年來在府中,自然也沒有人會把他們二人聯絡在一起。
我鼓起勇氣問錦師傅:“彼時高朋闊鄰,而今低楣暗椽。若是想要隱世而居,闊別過去,平陽侯府未必是個好去處。錦師傅一直留下侯府,可是因為我的洛白師傅?”
他目光淺淺,猶如草原上的風一般飄忽,迴避了我求尋答案的目光:“前世今生罷了。若是有心自棄,去哪裡不一樣,至少侯府還有喝不完的美酒。”
我聽他這樣說,心中的答案大約已然分明瞭些許,不由凝眉道:“若是自棄倒也罷了,就怕是自欺,才最害人害己。”
“呵。”他忽然爽朗一笑,轉過身來,彎下腰來一把捧住我的臉,粗糙之指尖摸索著我的臉頰,我與他對視,分明看得出他眼中常年籠罩的霧氣在慢慢散開。
“我回去會告訴洛白,她這個徒弟,倒是愈來愈像是和她一個模子刻出來的……”說著輕輕地拍了拍我的面頰,明亮有深邃的眼眸中隱隱地透出一絲孤寂的苦笑:“還好阿青那傢伙不像我,他定不會負你……”
蘭園中的風輕輕地吹拂過我的面頰,我心中恍然漏了半拍,臉頰也莫名地發燙起來。
錦師傅走後,我一人獨獨留在蘭園中回想方才臨別前我與他的最後的那一番對話。
今日之間,見他結交之人,便知他並非池中之物。可想想也並不奇怪,他文物皆精,授阿青君子之道,又傳他一身騎射本事,若為隱世高人,怎會有這樣的能耐。
可是既要隱世,偏偏又為何要隱在這豪門高第的平陽侯府之中呢?
即便是如此的錦師傅與洛白師傅,竟也會有如此之多的無可奈何,我與阿青,自然更加前途難揣,未來莫測……
忽然聽到身後傳來一陣輕輕的腳步,我回過頭去,見到遊園而歸,衣裙上沾染了露水的綠曜。
她的神色有一些混沌,似乎正忖度著什麼,不自覺地又碰上了在青石板路盡頭的我。
“少爺呢?”她看我身後無人跟著,便試探地問道。
“在……裡面。”我轉過身去指了指那扇緊閉房門的閣子,才恍然覺得我竟把韓說一人留在了裡面,趕忙朝著那閣子跑了過去。
“韓說!韓說!”經過方才一鬧,我也不敢上前去扣門,只是站在門口呼喊著裡面的人。
許久,那槅門才緩緩地啟開,韓說從裡面走出來,神色凝重地望著我。
他正欲開口,身後跟上來的聶大叔卻也跟了出來,朝著韓說拘禮道:“方才的事情,還是聶某照顧不周,只是國家大事,韓公子深明大義,必不會跟在下計較。方才所言之事,還煩請公子回去,與家兄懇談一二。聶某在這裡,替大漢的百姓,謝過公子了。”
韓說也朝著聶大叔回禮道:“先生豪邁,竭慮之事非尋常商賈所能企及。韓說不才,雖不能起到什麼作用,但與家中兄長一道先生的壯志倒是未嘗不可。先生放心,此事即便不成,也必不會走漏。”
聶大叔轉眼望著亭臺之下的我,眼神中帶著莫測地思索,似乎認出了我來,溫和地一笑:“姑娘如此面善,與聶某可是在哪裡見過?”
未想到聶大叔依然看出了的男扮女裝,似乎還認出了我的樣子,我趕忙欣喜地上前,叩首作揖道:“大叔還記得嗎?草原上我和阿青被一群馬匪欺凌,是大叔您帶著人馬來,才把我和阿青救下來的。”
聶大叔皺了皺眉毛,似乎是認真地回憶了片刻,最終還是抱歉地一笑:“聶某當真是老了,一時沒記起來,倒是讓姑娘先認出了我。”
“受聶大叔援手之人怕是數以百計,縱是忘了阿鸞倒也沒有什麼。可大叔對阿鸞有救命之恩,阿鸞自當銘記在心,不敢忘卻一日。”我朝著大叔又扣手拜道。
他趕忙上前來扶起我,臉上掛著溫和的笑意,正欲開口,忽然眼神飄忽到我的身後,似乎是被我身後景色死死的鎖住,突然就不發一言。
我一怔,趕忙順著他的目光轉過頭去望向身後,才發現他目光所及之處,是綠曜自蘭園深處翩然而來。
她倒似乎並沒有在意聶大叔的目光,只是徑直走向韓說身邊,喚了一聲公子,抬起頭來疑惑地打量著與她面面相覷的聶大叔。
聶大叔望著她微微出神了許久,到時韓說先警覺了起來,趕忙擋在了綠曜的面前:“先生是在端詳什麼?”
聶大叔出神的目光被韓說這一問驚覺,忽而不好意思地訕笑道:“老夫失禮了,只是覺得韓公子身後的這位姑娘,倒與聶某的一位故人有幾分相似。許是老夫老眼昏花了,唐突了姑娘,還請莫要介懷。”
綠曜凝眉卻未說話,倒是韓說坦言倒:“哎,人非草石,都是兩隻眼睛一張嘴巴,難免會有相似之處。先生莫需自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