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不同意武安侯的觀點。”忽然一個聲音在群臣之中炸響。
一位玄端緇衣的青年男子昂首走出,眾人皆側目而視,原來是中大夫——嚴助。
“臣以為,我大漢國力強盛,歷代帝王盛名遠播,恩德廣覆,自然不可與暴虐的秦相提並論。何況,秦時劃天下為三十六郡,東甌隸也屬閩中郡,又怎麼能說秦對那裡置之不理了呢?秦二世失節,氓吏揭竿而起,秦連自己的都城咸陽都自顧不暇,有哪裡管得了南越的事情。如今我大漢國運昌盛,惠帝三年時,便立騶搖為東海王,建都東甌。東甌本就已是我漢邦的屬國。我大漢作為大國,理應彰顯大國的風範,給予這些附屬小國以庇護,如此才可天下歸心。臣以為,漢邦應援手相助,救東甌脫困。”
嚴助鏗鏘之言,甚是合了劉徹的心意,正要開口,卻又被丞相許昌打斷。
“嚴大夫說的輕巧,越人居住的蠻夷之地,若是漢廷大舉興師南下,別說軍費一日千金,就說南越的地形複雜,叢林密佈,恐也非我漢軍所擅。此事太皇太后若是知道,定不會答應。”許昌說罷,朝向劉徹一拜:“我大漢乃禮儀之邦,人民期盼和平。陛下登基不久,便因為南越小事便以虎符興師討伐,恐有違民意。”
“民意?”劉徹冷哼一聲:“匈奴肆掠寇邊,我漢邦怒不敢言,如今面對小小的閩越,也只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嗎?”
“陛下,既然是廷議,臣等的態度已經十分明確了,既然各執一詞,不如奏呈於太皇太后,由她老人家做個決斷。”御史大夫莊青翟言道。
“老太太這幾日都已起不來身了,怎麼這朝廷的事情,離開了老太太,就都轉不了了嗎?你們平素也都是這樣去叨擾她老人家的嗎?”劉徹睥睨了一眼莊青翟,望了一眼沒於人後,沉默不言的少年:“衛青,你說說你的想法?”
眾人側目,少年微怔,猛然抬頭來,與殿上之人的目光越過宣室朝堂交撞了片刻,又連忙低下頭去,出列叩手道:“卑將只是一介武夫,陛下讓卑將旁聽各位大人的真知灼見,是對卑將的提攜,青受益匪淺。但國政之事,恐卑將難以輕言妄議。”
列中幾位老臣輕瞥那少年,竊竊私語了起來。
“怎麼他也配在宣室殿議論政事嗎?”
“靠女人的裙帶子爬上了來的,自然是待遇不同。”
“咬什麼耳朵,還懂不懂禮節了!”劉徹輕呵一聲,低下的嗡嗡嚶嚶頓時熄了聲音。
劉徹皺了皺眉頭,又朝向衛青:“一團渾水老湯朕實在是聽膩了,反正也形不成定意,你說說也無妨。”
衛青微微顰眉,思忖了片刻叩手道:“青無通曉樞機之才,更無博古通今之能,聽列位大人議論許久,心中卻依然優柔難斷,辜負陛下美意,實青之過。青乃一介武夫,也只能就行軍打仗之事表達一下觀點。若陛下他日決定出兵援救東甌,青以為,無需勞動漢軍主力跋涉南越,大可從會稽直接調動駐軍。東甌叢林茂密,山行迥異,我軍也沒必要直撲東甌腹地。會稽地處臨海,漁船眾多,大可廣徵民船,泛海作戰,直撲閩越後方,打他一個措手不及。”
衛青話音剛落,一旁的御史大夫莊青翟高聲疾呼道:“陛下不可啊不可!”
劉徹看都不看殿下一臉窘色的莊青翟,直接打斷道:“衛青不是說了嘛,他只是從行軍角度分析一下,如果選擇出兵援助,我軍應如何發動進攻,也並沒有說他贊成還是不贊成援助東甌,你急什麼?”
丞相許昌輕輕地拉了拉莊青翟的衣角,示意其回到列中。
“嚴助,你是會稽人,你認為衛青方才所言,是否有可行性?”劉徹又問道。
“臣以為,衛大人所言,不無道理。”嚴助拱手道。
“老臣以為,此等大事,還是稟明太皇太后決斷的好。”丞相許昌諫言道。
“臣附議。”
“臣也附議。”
劉徹撫了撫額頭,冷哼一聲:“既然你們眾口鑠金,此事朕只好再考慮考慮。至於太皇太后那裡,誰都不許去叨擾。”
說罷揮了揮手:“散了吧。”
眾人聞聲恭敬告退,劉徹卻埋著頭輕喚了一聲:“衛青,你留下來。”
衛青聞聲未動,向著路過的莊青翟許昌等人頷首恭送,二人頭也不抬,昂首而出。
“什麼玩意?區區豎子,也可在朝堂是論事。”莊青翟憤然道。
“陛下的想法是越來越奇怪了。以前有一個韓嫣跟在身邊,成日裡鼓吹攻打匈奴。那漠北王庭豈是我們能夠戰勝的。僅僅祈求匈奴不來襲擾邊郡,每年送出去的錢帛財寶還少嗎?”
“姐姐在後宮受寵,弟弟才能前朝威風……”莊青翟話音剛落,看見武安侯田蚡斂衣路過,連忙把聲音收住了。
“武強侯此言差矣。”田蚡正了正衣冠,正眼也不看兩人:“我看這衛青年紀輕輕,說話辦事倒是滴水不漏,方才所言倒也巧妙,徹底迴避了戰與不戰議題,只做軍事層面的探討。同輩中人裡,倒算是穩重的,比那個韓嫣可強上許多。外戚未必都是登不上臺面的酒囊飯袋,武強侯切莫一棒子打翻一船人啊。”
田蚡雖然賦閒在家,但與魏其候竇嬰確實不同。姐姐是太后,皇帝是他的外甥,身份顯貴,不可輕視。
武強侯聞後也只能趕忙賠禮:“莊某失言了,武安侯沒怪。”
田蚡也不應聲,便匆匆而去了。
一旁的魏其候竇嬰見狀也不言語,只是意味深長地衝兩人笑了笑,便也背過手來,拾階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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