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未央,宣室殿中。
滿朝文武也因這幾日滿城鬧得沸沸揚揚的龍城大捷一事,私下交頭接耳正議論著,忽聞中常侍春陀在殿外高呼龍駕已至,這才連忙跪伏,高呼萬歲。
誰知,天子的心情似乎也與他們一樣的亢奮,自打出徵匈奴後,劉徹已是難得神清氣爽,氣定神閒地出席在朝議之上。
劉徹只覺得平日裡那些質疑鬼祟之聲漸漸熄了下去,他闊步上殿,比起往日僅因禮數的慵懶奉承,今日這背後山呼萬歲的聲音尤為新鮮。
“龍城的事,諸位卿家怕是早就知道了。”他坐上龍案,目光炯炯地逼視殿下滿朝文武。
話音剛落,又是一片的“恭賀陛下”、“陛下英明”的老套。
“此戰分兵四路,朕最最寄予厚望的雁門一路,反而敗得確實慘烈。一萬精騎全軍覆沒,連朕最好的將軍都搭進去了。代郡自不必說,公孫敖中了敵軍的伏擊,一路上自顧不暇,疲於奔命,也算是給朕帶回了三千兵馬。”劉徹冷笑一聲,目光莫測:“朕何英明卓絕之有?”
話音剛落,群臣之後的灰頭土臉的屯將軍公孫敖連忙磕頭拜服,以頭搶地,痛哭流涕道:“臣罪當誅,臣有負陛下所託,實在是無顏面見陛下。”
劉徹沉默地審視了他須臾,開口道:“七千兵馬……你這一課,著實是價值連城。”
公孫敖聽完心中一寒,想到了王恢的事情,心中著實是萬分的懼怕。
可朝堂之上卻也只能以頭搶地,高聲呼喊著“臣罪當誅,臣罪當誅啊。”
“你起來。”劉徹的聲音依舊平穩有力。
公孫敖從劉徹的話中聽到了一次契機,連忙抹乾臉上渾濁的淚水,站起身來。
“雖是敗軍之將,但也算是英勇殺敵,為國盡忠。朕不會誅殺你,紫印金綬交回,至於你的決議,就交給廷尉署,相信他們能給出一個公平的裁決。”
公孫敖心中明白,如此一句,雖未有定論,卻也是放過了他一馬。
七尺男兒忍不住淚如泉湧,連忙又跪下叩首嗚咽道:“罪臣謝陛下隆恩!”
“公孫賀!”劉徹望著九卿之列,一個蒼白的面容高呼一聲。
公孫賀聞聲趕忙出列,一上來便“噗通”一聲重重跪在了地上,拜首高呼“陛下贖罪。”
有馬邑之謀的王恢做前車之鑑,將領領兵作戰,心中難免畏懼。
公孫敖好歹也與胡虜大軍一陣火拼,可自己的部隊卻在茫茫漠北草原之上,連敵人的蹤跡都沒有尋到。雖無損兵折將,但卻有畏戰之嫌。
相比衛青直插匈奴腹地的膽量,公孫賀自認勇氣不足,生怕再像前走損兵折將不說,極有可能會落得李廣的下場。
他畏懼了,卻也沒有找到能說服自己前行的理由,領著部隊膽戰心驚地在廣袤草原之上來回遊走,卻也不敢再深入,最終還是選擇了回撤。
“你真是來去輕鬆,領著一萬人馬來了個公費觀光,仔仔細細領略了一遍匈奴人的塞北風光……”劉徹望著殿下跪伏在地的公孫賀冷笑一聲:“可有截獲匈奴人一兩隻肥羊,烤來吃吃?”
“臣有辱使命,臣萬死!”公孫賀聞聲連忙磕頭。
“你也是朕次之李廣所寄予厚望的將軍,謹慎有餘,勇氣卻不足。”劉徹語氣倒不至凝重,須臾輕聲道了一句:“起來吧。”
公孫賀如臨大赦,連忙叩首拜伏:“愚將無功而返,實在是有愧朝廷,有愧於陛下。”
“一樣交回紫印金綬,無功無過,就不用交給廷尉署了,回去好好反省。你們兩個,好好地當著滿朝文武說道說道,就算是敗了,犧牲了那麼多士兵,在天英靈看著你們,總要總結出一個道理來。”劉徹說罷,又望向一旁的公孫敖:“公孫敖,你與胡虜正面交手過,你先來說!”
公孫敖攢眉沉思了片刻,拱手道:“戰敗之後,罪臣輾轉難免,思來想去,雖原因頗多,但不外乎如下幾點。”
劉徹與滿朝文武皆靜默以待,側耳聽之。
“首先,我們的騎兵確實遜色於匈奴人的騎兵。雖然此番作戰,我們採用了騎兵全編,騎射的水平遠不如人不說,就說遇到敵人時,儼然如步兵一樣地騎在馬上與之廝殺。可罪臣看到的匈奴人,他們將馬的功用發揮得淋漓盡致。立用馬匹奔襲時的迅猛力道,將對手斬於馬下,而我軍中人,卻鮮有人能做到。”
公孫敖說著,忐忑地抬頭望了望座上的劉徹,見他目光炯炯有神,全神貫注地聆聽,於是便頂著壓力繼續說道:“其次,我們的戰術也不適合用於騎兵作戰。這和我們陣法也有很大的關係,我們以往沿用的陣法,只針對步兵和戰車作戰,卻發揮不出騎兵的奔襲能力與機動能力來。反觀匈奴軍隊,他們不像我們一樣只會依附於有遮擋的城池或是關卡,即便實在廣袤的草原之上短兵相接,他們的騎兵分散奔襲中中卻自有陣型。前鋒部隊在□□手的掩護下,先行插入撕破我軍原有陣型,將我軍分割開來,而後重灌部隊攔截包抄遊刃有餘。戰陣的佈置,騎兵集團衝鋒完全由匈奴將領的馬哨聲因排程,配以旗手指揮,號令統一,上下銜接,有條不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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