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夜爛漫,月上枝頭。
長安城中燈火闌珊猶如一條無盡的長河,與頭頂的銀河交相呼應。
“大夥可要聽一曲車騎將軍大敗匈奴龍城的戲?”話音剛落,周圍立即響起一片呼喊叫好之聲。
“話說車騎將軍帶領著一隊人馬一路所向披靡,劍指匈奴的祖宗聖地——龍城!車騎將軍帶著人馬,一路衝進敵營,殺得那叫一個風生水起,好不痛快。將士們將那些生著三頭六臂的匈奴人斬於馬下,刨開他們祖墳……”
“停停停。你在胡說些什麼?”一英氣逼人的男孩闖入人群中,阻止了臺上說書人的唱本,挺直了腰板大喊到:“誰說匈奴人是三頭六臂了?他們哪裡有那麼可怕,還不是和我們一樣,一個腦袋兩隻手。還有,據我所知,匈奴人略官宦,遠君臣,以天為蓋,以地為廬,才沒有什麼祖墳!”
“你你你!黃口小兒你知道什麼?休得亂說!”臺上唱本的伶人不願意了,聞聲拍案而起,衝著臺下的男孩吼道:“誰告訴你的這些胡話?”
“我舅舅告訴我的!”男孩答得斬釘截鐵,眼中盡是得意洋洋的神采。
可誰知話音剛落,便是一片轟然笑聲。
“哈哈哈,我還當是誰呢?”臺上的伶人也跟著臺下的人潮一道笑得直不起腰來,指著臺下的男孩笑道:“你是誰?你舅舅又是誰?”
男孩看著周圍如潮的鬨笑聲難免有些慌張,抬頭望著臺上的伶人厲聲喊道:“你聽好了,我是霍去病,我舅舅就是……”
話還沒說完,嘴巴就被人從後面悄然地捂上,拖拽著他稚嫩的身體掩入懷中。
眾人皆望那青衫布衣的英俊男子,似乎是剛及弱冠之年,一臉抱歉卻和柔的笑意:“在下就是他的舅舅,外甥魯莽,擾了各位的興致。”
“你呀,怎麼教孩子的!可別壞了衛將軍的威名。”話音剛落,群起之聲驟然紛至沓來。
霍去病嘴巴被捂得嚴實,卻還是不住地揮舞著拳腳想要與臺上人爭辯,卻被身後的男人拖拽著離開了人潮。
人群一陣責罵,臺上的伶人這時又開始講起了故事,人們紛紛望去,也忘卻了方才掃興的舅甥兩人。
終於將那奮力掙扎的小子拖到了無人的地方,衛青這才緩緩地鬆開手來一把摁住霍去病的肩膀。
“舅舅你幹嘛?去病要好好去教訓一下那些人,怎能由得他們那樣胡說八道。”霍去病不依不饒,眼中閃爍著怒火。
衛青隨手扯了邊上攤販上的一隻糖葫蘆,塞到霍去病的嘴中,堵住了他的喋喋不休。
“去病,有些事情,沒必要爭個輸贏。”衛青掏出懷中的錢幣遞給身旁的攤販:“強極則辱,慧極必傷,懂嗎?”
“懂!可是去病覺得,錯了就是錯了。”霍去病一把拿出口中的糖葫蘆舔了舔沾滿蜜糖嘴唇:“匈奴人也是肉身凡胎,何故怕了他去?”
“你說的很對。”衛青寵溺地摸了一把霍去病的腦袋:“可有些事情,大家只相信他們願意相信的。”
說罷他抬頭茫然四顧,心中忽然慌亂了起來。
霍去病舉著糖葫蘆跟著衛青一齊舉目四望,狐疑道:“舅舅是在找姐姐嗎?”
衛青沒有吭聲,點了點頭。
方才只顧著去找去病,人潮湧過,又不知李鸞被衝到了哪裡。
“舅舅你莫管我了,長安城我熟得很,你去找姐姐吧。”霍去病添了一口手中的糖葫蘆衝衛青笑道:“她應該沒走多遠,不是還戴著舅舅你給她的那隻胡頭面具的嗎?”
衛青拍了拍霍去病的肩膀,終究還是不能將他一個人扔在這裡,於是只能拉起他的手順著人流的方向去找李鸞。
出來的時候,他親手把那年浴蘭節燈會上買的白狐胡頭幫她繫好,笑著跟她說,此次再也不會叫她又走丟了。
誰知言猶在耳,人卻已是不見了蹤影。
衛青心中著實慌亂,或許是因為李鸞曾數次不辭而別,他拽著霍去病的手在人潮之中急忙向前尋去。
也不知舉目四望了多久,終於在倏忽一瞥間,猛然看見一個帶著白狐面具的女子,也正逆著人流想要向著他的方向靠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