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分的漠北草原,依然颳著蕭瑟刺骨的寒風,匈奴全軍枕戈待旦,單于王帳中也早已是嚴陣以待。
“岸頭侯張次公與大行李息領兵三萬從右北平出兵,如今已深入我軍境內一百餘里,直逼左賢王部。”
“李息倒是聽說過,漢朝人奪取我河南地時曾給衛青做過側應。這個張次公是個什麼人?”
伊稚斜漫不經心地擁裘圍爐,用腰中的短刀,卸了一塊帶血的羊羔肉,伸手放在火上烤炙。火焰灼燒油脂迸出“滋滋啦啦”的聲響,在忽然沉靜肅穆的王帳中顯得那樣突兀。
“這個張次公曾經跟著衛青兩次出塞,龍城與河朔那次都有此人參與,曾是衛青麾下的一員猛將。”見伊稚斜不言語,身邊左大都尉固爾扎,向眾將解釋道。
“左賢王部如今吞兵不足五萬,大部分被調撥向西面的右賢王部,原以備重奪河南地。如今面對漢朝人三萬雄師,只怕是會有些吃力。”
“這還是咱們匈奴人的草原,漢朝人的騎兵,怎可與我匈奴鐵騎相提並論。雖然數量眾多,但我以為不足為懼。就怕這個衛青曾經的手下,與衛青一樣狡猾,又想出什麼花招來。”
“一個衛青,讓你們都嚇破了膽子嗎?”伊稚斜忽然咆哮了一聲,目光如利劍般掃射麾下沉默的眾將:“他衛青哪次不是從背後偷襲,更何況是他手底下的人。此次漢朝人正面迎敵,未必就真的了得。告訴左賢王,要他小心應對,如若有失,本單于必饒不了他。”
說著,他將火上炙烤了半晌的肉,取了出來,也不待肉上的餘溫冷卻下來,張口撕了一塊,默不作聲地咀嚼著。
“末將也以為東面的張次公與李息不足為懼,更值得關注的是漢朝人近日以來,在朔方城大肆吞併。末將的探子得到訊息,漢朝皇帝有意從朔方出兵,直撲我單于王部。<>且騎兵過十萬,並派出一干重要將領奔赴朔方。另外有三萬人從高闕塞出,似乎是與張次公與李息的意圖一樣。”
“右賢王在陰山腳下屯兵十萬,只怕漢軍也早已得到此訊息。自然是不會貿然進攻右賢王部,只為了牽制而已。方才左大都尉說漢朝皇帝派了一干將領奔赴朔方,那究竟是哪些人?”
“強弩將軍李沮喪,當騎將軍公孫賀,輕車將軍李蔡,當騎將軍蘇建,還有……”固爾扎說著不禁頓了頓,望了一眼身邊滿面陰翳的伊稚斜:“車騎將軍……衛青……以上幾位將軍,皆隸屬於他麾下。”
話音一落,麾下一片譁然。
“既然有衛青在,那便沒有錯了。此次漢朝人的戰略中心,果然是我們單于王部了。東西方的三萬軍為側應,目的是為了牽制左右賢王,使其難以會師於王庭。”
伊稚斜撂下手中的匕首,目光幽深地望著爐中的火苗,冷哼一聲:“好啊,本單于也正想要在戰場之上,好好會會這個衛青。”
長安,未央宮中。
劉徹擔憂前方戰事,總是徹夜難眠。衛子夫為他熬了安神的湯藥,每日譴人送去。這一日,霍去病來了宮裡探望衛子夫,衛子夫知道劉徹喜歡這孩子,便就把備好的藥羹交給他,由他送到清涼殿去。
霍去病剛踱至殿門,便聽見殿內劉徹高聲呵斥,一卷簡牘從半合著的房門飛了出來,險些砸翻霍去病捧在手中著的那盅藥羹,還好霍去病耳聰目明,急忙閃避開來。
“哎呦,霍少爺,您可沒傷著吧?”中常侍春陀慌忙地從殿中出來,去撿那被劉徹扔出來的簡牘,便看見霍去病端著藥盅立於門前。
春陀伺候了兩朝君王,如今早已過了天命之年,身子也有些佝僂了。<>他是眼看著面前的少年長大的,從一個小豆丁,長成如今如翠竹般挺拔的俊俏少年,引得春陀都不得不仰著頭去看他。
“陛下又在發什麼脾氣?”霍去病聽聞殿內有婦孺悲泣之聲,說著向裡面探了探腦,好奇地問道。
春陀見狀趕忙將霍去病拉到一邊去,附在他耳邊低聲道:“是陛下姐姐修成君的女兒,廣雲郡主,她從淮南迴來了……”
“淮南王太子劉遷的太子妃?”霍去病微微蹙眉,任誰都知道,淮南王太子劉遷並未到長安來。太子妃孤身返都,且在劉徹面前哭哭啼啼,想必是在淮南那邊受盡了委屈。
“淮南太子劉遷不近太子妃,不與她同席共寢。淮南王劉安惱怒太子,把他關起來,讓他和太子妃同居,可劉遷始終不親近她。太子妃受盡委屈請求離去,淮南王便上奏朝廷致歉,把她送回長安來。”
“如此說來倒是喜事一件啊。”霍去病聽了,不禁笑道。
“話不是這樣講,女兒家所託非人,總是一件委屈事,陛下生氣也是因為這個。太子妃在淮南的近兩年,淮南王與太子雖不敢怠慢,但卻始終像對待一個客人。雖說劉遷沒有與太子妃親近,但若再另許婚配,總是會被旁人說道一番。”
春陀話音剛落,便見清涼殿的門輕輕啟開,一個約摸十四五歲的妙麗少女從門中出來。只瞧著她眼睛雖有些猩紅,可臉上卻未有絲毫悲慼,嘴角微微抿著一抹神采飛揚的淺笑。可一看到候在門前的霍去病與中常侍春陀,那笑容又立刻被掩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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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妃……”春陀上前行禮。
“中常侍大人快別這樣叫,如今我已不是淮南王太子妃了。我方才與皇帝舅舅己經說的一清二楚,劉遷那個賤人還有劉安那個老不死的,只怕這次是要倒大黴……”少女似乎滿不在乎,撇嘴冷笑一聲,側眼去看春陀身後挺拔的少年郎:“你又是誰?”
“哦,這位是皇后娘娘的外甥,霍少爺。<>”春陀答道。
“許是我太久不回宮中了,弟弟都長得這樣大了。”少女絲毫不知自己臉上還掛著淚痕。只望著霍去病笑道:“原先在皇后娘娘宮中有過匆匆一瞥,未曾想到如今都長成如此挺拔俊俏的少年郎君了。”
霍去病隨聲應了一句,抬眼打量著眼前的少女,容貌實屬上乘之色,眉宇間還有一絲不凡的貴氣,當真是不知為何會在淮南遭此冷遇。方才聽她在殿中悲慼,想必是一番梨花帶雨的訴苦。可這一出殿門便像是換了一張面孔,神采飛揚,喜笑顏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