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瑤帶回了李鸞的訊息,只是稍遲一些。她在龍嵒侯府的荷花池邊,一直等到姍姍來遲的韓說。
韓說從軍營中剛回來,便聽府中人說,有一位姑娘來找他。他第一反應那人便是呂瑤,急忙向府中尋去,終於在碧綠的池塘邊上的白玉石橋上,尋到了她。
她獨自一個倚著欄杆,看著橋下風景,韓說悄無聲息地從背後靠近,她身上的味道,比橋下那滿池清豔的菡萏還要誘人。
“你回來了……”她像是背後長了眼睛,忽然輕聲止住了他逼近的步伐。
韓說微怔,每次遇見她,總是叫他的心噗通的厲害,侷促像是愣頭青一樣。這樣的緊張,讓他不禁抬手撓了撓頭,面前人卻在此時悄然轉了過來,如水的眼眸與他眼中頃刻的訝異交融。
“我與你說過我父親的事嗎?”她忽然幽幽地開口,目不轉睛地盯著他。
“沒……沒有……”韓說覺得他的喉嚨不禁顫抖了起來,舌頭也僵硬了。
“是啊……我沒有告訴過你,是我親手將他送去那些胡虜的手裡。”她忽然低垂下眼眸,抬手正了正他領口的衣襟:“我在高樓上看著他走,那視死如歸的眼神,與你離開長安時如出一轍。我這才發現我心裡的害怕,與當年竟也沒有一點分別。”
韓說愣住,腦中似是忽然有花火炸開一般,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出現了幻覺。
“阿瑤姑娘……”
“我年紀已經不小了,卻仍待字閨中,說出去總叫人笑話……”她打斷了他的話,抬眸望他:“如今你也不一樣了,長安城中那樣多的如花少女任君採擷,我自是比不上的……”
“才不是……”韓說的心口跳得厲害,喉嚨卻像是打了死結,她忽然輕點起腳尖,玉指輕輕地封住了她的嘴唇。
“我來,便是來確認侯爺的心意……”她的眼眸像是一汪醉人的美酒,惹得他的心尖,融化成一片。
“若是君心如舊,妾願與君白首,花好月圓。”
韓說與衛青聊起那日,臉上的笑意怎麼也藏不住。他說呂瑤從不給他回答的機會,是因為她心裡早就知道了答案。她只是來通知他,她準備好要嫁給他了。
他就是喜歡這樣呂瑤,坦率又果斷,從不畏首畏尾。
衛青倚在廊上,喝著壺中酒,安靜地傾聽他不斷地描述,他抱得美人歸的經過,最後輕聲道了一聲恭喜。
韓說微怔,忽然笑了。
“以往總是我恭喜大將軍,如今我也終於有好事情,可以讓大將軍恭喜的了。”
衛青唇邊的笑意若有似無,半晌輕吟一聲:“我哪裡有什麼好事情……”
韓說淺笑:“大將軍出將入相,封至萬戶,得萬民稱頌,承百官跪伏,難道還不算是好事?”
衛青依舊不動聲色,只將手中酒壺放在廊上,抬眼望著廊外高枝上的嘰嘰喳喳吵鬧的燕雀,輕聲道:“人不比鳥獸,被世事所累,無法自在選擇高低,算不上什麼好事。”
說罷,他忽然眸子一轉,韓說還未反應過來,就只見他已猶如一道迅疾的閃電般,飛身越出長廊。
韓說微怔,急忙順著他飛奔而去的方向望去,才見原來他是去扶在園中蹣跚學步,不慎摔倒的稚子。
孩子的腳被一個坑窪絆住,稚嫩的膝蓋磕在碎石子鋪成的路面上,還未哭喊出聲來,就被抱起來,擁入一個溫暖的懷抱。
他低下頭去,揉了揉衛伉磕住的膝蓋,挽起褲腿來看,只有些紅腫,稍微擦破了些皮。他淺笑,抬手輕輕捧起那白嫩如玉的臉龐,低下頭去望著那雙含著眼淚的水汪汪的大眼睛,柔聲道了一句:“不要哭,伉兒。”
小小的孩子竟像是聽懂一般,眼眶通紅了,卻硬咬著牙沒有吭聲。
“大將軍,奴婢該死!奴婢該死!”晌午犯了迷糊的乳孃火急火燎地跑來,連忙跪下身來向衛青磕頭:“小侯爺方才跑得太快了,奴婢一時未留心。”
衛青抱著衛伉站了起來,低眸望著跪在地上瑟瑟發抖的乳孃,輕聲道了一句:“孩子磕磕碰碰很正常,你起來吧。這事就別和陸姑娘說了,省的她看不見又心急。”
“喏……只是陸姑娘她……”乳孃站起身來,侷促不安地捻動著衣角忐忑道:“她最近日子有些不好,總是爬不起床來。”
衛青沒有出聲,只與懷中的衛伉輕聲囑咐了幾句,交還到乳孃手中,輕聲道:“好好照顧小侯爺。至於陸姑娘那邊,該請大夫便請大夫,不必與我知會。”
“大夫自然是請了的……只是心病還需心藥醫。”乳孃小聲補了一句:“侯爺您還多去看看她的好。”
衛青若有所思,身後的韓說在此時悄然靠近,望著那乳孃懷中的孩子。血脈當真是神奇,之前還小看不出來,如今那孩子長開了些,眉梢眼角倒是真有些像衛家人了。男孩子啟蒙晚,還不大會說話,只在乳孃懷中,一雙大眼睛滴溜溜地打量著他。目光清澈如溪,臉頰嫩白圓潤。
韓說看著他的樣子,心裡甚是喜歡,剛想抬手去碰那孩子的面頰,卻像是想到了什麼,伸出一半手,收了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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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的雖然還是個不經世事的孩子,可是已經是一位食邑一千三百戶的列候。
私交歸私交,禮數歸禮數。
“小侯爺長得和大將軍愈來愈像了……”他尷尬地輕咳了幾聲,抬眼望向一旁凝著眉頭的衛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