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腦、智腦、跨星域系統，隨著人類不斷向外擴張著自己的領域，他們對科技的要求越來越高，也越來越不滿足於當下。

不滿足於用雙手去操控那些精密的裝置，甚至不滿足於在腦袋上掛上笨重的控制儀器，在這樣的不滿下，專注於智腦連結與高階軍事研究的機械大師艾文在一年提出了一個引起高層重視的提案——在人腦與智腦中分別嵌入完全融合的感應晶片，這種特製的感應晶片能讓智腦精確接收人類腦內指令，甚至能讓人類完全利用智腦優越的效能。

第二個大腦、過目不忘、如機器般的精準計算。

那位大師畫出的大餅令所有人都沉浸其中，就在艾文大師向上申請專案啟動不久，商討之後的議政院撥出鉅款作為精神連結研究的研究經費——只是好景不長，不過三年，這項研究就淡出了眾人的視線，直到對各項研究都頗感興趣的霍奇上臺後才慢慢又開始籌備了起來。

頭髮灰白的老人緊皺著眉在破舊的小店裡踱著步子，被取出軀殼的光腦一號被安靜放置在櫃檯上，自窗縫中洩下的光線將這凹凸不平圓球的半邊照亮。

——死亡率。

限制精神連結專案進展的正是死亡率。

所有人都興高采烈地幻想著這項前所未有技術的前景，甚至連當時已經身負多項研究成果的艾文大師也覺得精神連結的發展已成定局，但是現實卻狠狠扇了他們一個耳光。

所有與智腦進行精神連結的人類，無一例外在進行手術後不久死於病床上。

不僅僅是人類在影響智腦，智腦也在影響著人類，大量波動的資訊透過感應晶片傳輸到人類腦中，在不到一個小時的時間內就能將人腦結構破壞殆盡，死亡時間的長短取決於人類的意志力，其中原理不便闡述，但無論意志力多強，終歸是沒能逃過一死。

如果智腦不行，那麼光腦呢？其他智慧晶片呢？

沒用，統統沒用，精神連結所造成的負面影響與潛在威脅遠遠大於它可創造出的價值，因此在不久後精神連結就成了全面禁止的研究計劃，研究出的感應晶片也被全數銷燬。

老人停下了腳步，他偏頭望向依舊坐在櫃檯邊的星盜與那放在櫃檯上的一號，深吸了一口氣，只沉聲問道：

“誰給你動的手術？”

莫奈並非不明白其中利害，甚至於在給自己嵌入感應晶片之前，他還反覆思考了許久。

給他動手術的是一臺機器人，一臺被安置在林立大師實驗室中的醫療機器人，其實也不是多大不了的事情，就像是睡了一覺一樣，醒來也不過是覺得腦袋有點疼，外加上突然與一號有所感應的不適應罷了。

——當時的他之所以這麼有恃無恐，其原因在於一號是殘缺的。

光腦雖然在效能方面無法比上智腦，但其在計算能力方面卻絲毫不弱太多，一號卻與正常的光腦不一樣，這個被林立大師帶在身側的光腦使用的是一種極為古怪的標準，它所做一切運算之前考慮的不是效率，而是極致的穩定性。

這樣古怪的標準讓莫奈平安避開第一個死亡關卡，卻依舊沒有消除其潛在威脅，但那時一窮二白的莫奈卻迫切需要那些精神連結後的好處——這些好處在外界人看來可能可有可無，但在那片荒涼的弱肉強食之地卻是能夠增加生存機率的籌碼。

這些話，他自是不能對面前的人說的，他不能貿然暴露林立大師的事情，也對訴說自己當年困苦毫無興趣。

“老頭，你這麼生氣做什麼？。”因此面對他那不算好看的臉色，莫奈只是如此笑道：“和一號進行精神連結是我自己的選擇，我現在不還是活得好好的嗎？”

“無知！”佝僂著背的老人厲聲喝道，他的臉上因為憤怒而覆上薄紅，強壓下心中的怒意，他只對身前的人這般道：“精神連結的危險不止在於資訊衝擊，而是整個共鳴過程都充滿了危險！當年這項技術為什麼會被叫停，還不是因為——！”

“我都清楚。”

星盜琥珀色的眼眸中印出老人的身影，他用手指輕觸著櫃檯上的一號，只平靜地如此說道：“精神連結的整個共鳴過程都充滿了危險，是因為一旦在共鳴過程中光腦受到了損傷，這些損傷會無差別地反饋到大腦上，到了那個時候……我會死。”

“並且……”說到這句話時，莫奈頓了頓，然後露出一個滿不在乎的笑來，他用手撐住自己的額頭，只道：“一旦嵌入晶片，完全融入人腦的晶片就再沒辦法取下來，所以老頭，你現在對我說這些已經沒用了啊。”

灰髮的老人聞言沒了聲息，他死死盯著面前對自己的性命沒有絲毫重視的年輕星盜，重重冷哼了一聲，便轉過身大步向工作臺的方向走去。他這副樣子反倒讓莫奈神色一愣，在遲疑了一會後，他抓起一號就離開了原來的位置，小跑著到工作臺前笑道：

“老頭，你別生氣啊，事情也沒你想得這麼糟糕，我這些年不都活得活蹦亂跳，現在還活著站在這見你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