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時起，姜淮芷幫梁燭九殺人，而梁燭九則是請姜淮芷喝酒。

姜淮芷也曾跟著梁燭九去市井江湖走動。

他們兩人坐在都城的酒樓裡，聽說書老者講那廟堂江湖的風韻事，也繞過胭脂樓，看戲子唱那一處情深舊事裡。

滿座衣冠皆老朽，故事與人皆是人間留不住。

“世人都怕死，於是有仙緣之人就修道求長生。可閉關數千載，還不如紅塵一日，長生又有何用？朋友沒交夠，酒也沒喝夠，甚至連喜歡的人都在仙途外。

怕死呀，放不下，什麼也得不到。

其實，我沒有修道之心。”

那日，醉醺醺的梁燭九看著臺上的戲子，似有憧憬道：“我呀，絕不會去閉關修煉，人活一世，酒要喝夠，喜歡的人也要握住。”

同樣醉得一塌糊塗的姜淮芷歪頭去看梁燭九，小聲地問，“你喜歡什麼樣的女人？”

“自然是和我門當戶對的女人。”梁燭九笑著回答道：

“在俗塵裡喜歡一個與自己不相配的女人，定會很痛苦。”

“門當戶對？看來小師弟也是一個俗人。”

姜淮芷聽了以後，有些失望。

“生活的本質不就是庸俗嗎？喝酒是俗，喜歡別人也是俗。”

梁燭九搖頭，對姜淮芷說，“師姐，你不懂呀，像我這種根骨不凡的人，喜歡的女人要是太過不堪，那她註定無法和我白頭偕老。

白骨青灰，悲歡離別，喝酒也無用。”

他邊說邊湊近姜淮芷，眸子恰似一江暖水，“我梁燭九要找一個天資和我差不多的女人，她的壽命也與我相差無幾，從青絲至白頭，看春花秋實，等千年滄海桑田，賞星河流光萬載。”

姜淮芷的瞳孔微微一縮，能感受到梁燭九吐出的熾熱氣息。

“師姐，天底下，就屬你和我最門當戶對了。”梁燭九似玩意的說道。

“你喝醉了？”

酒意被心亂驅散了不少，姜淮芷推開梁燭九。

“喝醉了才會說實話。”梁燭九忽地垂下頭，凝視著碗中的清酒，“這酒叫做鴻壺清風，江湖裡最好的酒，醉酒後心事無處可藏。”

“我們兩個八字不合。”

姜淮芷起身，臨走時帶走了江湖裡的酒，也是從那天后，鴻壺清風入了仙途。

她回到宗門後就閉關一百年餘年，等她出關，看到的第一個人是站在山門外等了許久的梁燭九。

“師姐，我喝醉說錯了幾句話，你就躲避我一百餘年，何必呢？”梁燭九將鴻壺清風拋給她，轉身的那一刻散開修為。

大乘境後期，還差一絲就可踏入鑄魂境。

“你閉關了？”姜淮芷心驚，修道一事，越是到後邊兒，越是難，一百餘年，對方就從化神境踏入大乘境後期，此等天賦，人間難有。

“沒有呀，喝酒喝出的修為。”梁燭九搖頭，嚥下酒，遙遙望著山下的塵世，淡淡道：

“我壓制修為近乎三十年，只等你出關，向你道別。我要入塵鑄魂了，若是成功，從今以後，我也算是半個陸地神仙了，餘生再渡天劫三難，經歷天人五衰後，情字再難落筆。

師姐，我只問你一句話，你希望我入塵一輩子，還是入塵一時？”

姜淮芷知道梁燭九話裡的意思，她縮在袖口裡的手攢緊，心緒亂如麻，有些不願回答。

兩人靜默了許久，姜淮芷看著衣衫獵獵的梁燭九，攢緊的手緩緩攤開，低下頭去，堅決道：

“入塵一時，絕情萬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