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香樓高九層,狀如重重疊疊的蓮花。王燦站在樓下,最後一次凝望這處已經讓他稍微有些家的感覺的所在。
孫泰的私心只能說是一針催化劑,根本原因還是在於王燦已經對天香樓裡的一切太熟悉了。
熟悉,對像他這樣被秘密重重包裹的人來說,可能會變成最致命的弱點!
因為熟悉,他可能會放鬆警惕,這是人的天性,防不勝防。
因為熟悉,當自己深陷危機時,他可能無法做出最理智的判斷。
也許在某一天,他就會稀裡糊塗地死去。
他不想這樣。
正午的陽光和煦地灑下來,照在出來送行的虔婆和姑娘們臉上。她們眼裡都彷彿飄著淡淡的煙霧,凝而不散。
“老爺……”虔婆把最後一包銀器放進馬車,欲言又止,“你能不能不去棺木行呀?聽說孫老爺的侄子兇惡殘暴,動輒打罵殺伐,我們這裡的姑娘都是苦命人,只想過幾年安生日子,大家都怕呀……”
“實在不行,你看能不能把我們都帶去棺木行,我們在那裡做皮肉生意也不妨礙老爺你呀!”
“不行。”王燦的心意斬釘截鐵,卻還是對她們保留了最後的溫柔,“去哪裡不是我說了算的,縣令老爺讓我往東,誰敢往西?你們以後夾緊尾巴做人吧,要是真有哪個姑娘活不下去了……”
“那便怎樣?”虔婆的眼裡又燃起希望的火苗。
“想自盡的話,來我這裡買棺材,我給她打五折。”
王燦撂下這句話,掀開紅簾子閃進馬車,在啾啾的馬鳴聲裡揚塵而去,只留下虔婆在風中凌亂。
“都是表子,還是柳姑娘有福吶……”她嫉妒的眼睛如果能殺人,馬車裡的柳漱瑤恐怕已經萬箭穿心了。
“你心軟了。”柳漱瑤抱著膝蓋,斜靠在車窗旁邊,盯著他的眼睛隱隱放光,像一隻貓。
王燦瞥了她一眼:“都是生不逢時的凡人罷了,我管不了她們。”
柳漱瑤雪白的頸子轉向一邊,百無聊賴地看著街上的行人飛速向後掠去,嘴角泛起淺笑。
眼前這個目光深邃的男人,是父親託夢於她,命她奉為主人的人,但她卻覺得她們之間的關係一點也不像主僕。
有時候,她會從王燦的眼神裡發現幾縷隱藏得很微妙的貪婪氣息,卻又不像動物發情時那樣野蠻莽撞。
漸漸地,她明白一件事:“他想要我,但卻不是饞我的身子。”
王燦假裝覺察不到柳漱瑤目光裡的灼熱氣息,從馬車上跳下來,落在棺木行門口。
早早得到風聲的賬房帶著夥計、槓夫、二皮匠們拄著柺杖,默契地分兩排站好,恭迎新的主子。
因為查家的人從上到下被屠得乾乾淨淨,所以這些奴僕都是新僱的。
又因為查天佐被活活嚇死在這裡的關係,手腳健全的人不願意來這裡工作,人牙子只能忽悠些缺胳膊短腿的來充數。話說得倒好聽,講什麼棺木行煞氣重,找些天殘地缺的不容易出事……但明眼人都知道是為啥。
看著這些貌似恭順實則麻木的陌生面孔,王燦心裡毫無波動。
“請老爺訓話!”賬房是個聲音洪亮的矮個子中年人,在王燦面前點頭哈腰。
王燦沒有一句客套話,冷冷地下指示:“這地方不乾淨。從明天開始,每天巳時我會邀請法嗔大師來這裡為你們開壇說法,辟邪除穢。
“在場的所有人,必須認真聽,認真學,踴躍提問,按時鼓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