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之前對袁歆說的,是敷衍也是實話,他進去也就那麼一會兒,零碎地看到一些畫面,除了李瑤那張臉,也來不及看不清別的。
在門口看到李瑤慘叫掙扎,他只當是容嶼做了什麼讓她承受不住,直到看到她的記憶。
人在有意識的時候,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七魄被抽離,那種驚恐和絕望,在爽靈角的作用下,又重新顯現在她沒有了意識的肉身上。
唯一清晰的畫面,是在她從一片漆黑的暗道裡逃出來,那之後,記憶就中斷了,想來是七魄徹底離體,沒了意識,記憶也就不存在了。
只剩三魂的肉身渾渾噩噩的遊走,循著本能回家,卻在半途跌落河中,也是命大,沒被淹死,被人給撈了起來。
既不是被人刻意放出來挑釁的,人丟了,就肯定有人來找。
夜深人靜,葛風鎮為數不多的幾條街道上萬籟俱寂,東邊的李家宅院燈火通明,在一片漆黑的房舍中間更顯明亮,像是燃了大片天空。
李家人執意要將李瑤帶回來,一個有魂無魄的人,就算活著也是一具行屍走肉,宅院裡不時有些聲音透出來,有『婦』人的啜泣,有老人的嘆息,還有男子時而溫軟時而焦躁的問話。
庚鬿坐在牆角,嘴裡叼著一根嫩草,甜中帶著苦澀,奇怪的味道可以讓他支撐著不在這裡睡過去。
當然他就是想睡,也是不敢睡的。
這李瑤畢竟是仙門裡出來的,離開了宗門混得也不差,李家宅院雖比不得一座府邸,院子也算是寬敞,只是院子再寬敞,牆角也就那麼大一塊地兒,三個人站一塊還是有點擠。
他坐著,青寒蹲著,旁邊還有一人站著。
容嶼斂了氣息站在這,他和青寒偷偷『摸』『摸』鑽進來,還以為正巧撞了兇手,燭光映照中,一張面如冠玉的臉,對著還在院牆上的兩人道:“下來吧。”
於是他們就下來了。
相顧無言,庚鬿低聲對青寒道:“你不是說他去了鎮口嗎?”
青寒:“那……那是申時。”
申時不到黃昏,現在天都已經黑了。
庚鬿:“……”
他不過在街上多轉了一會兒,這人都跑到他前面了。
話說仙門名士不應該注重儀態,衣冠楚楚,凌空而立麼?哪有像蹲牆角這樣接地氣的!
這麼想著的人,似乎絲毫沒有意識到自己魔界之尊,屁股坐在地上,比任何人都接地氣。
也是沒辦法,來這裡蹲守,為了不打草驚蛇,房頂牆頭肯定是不能站的,也不能躲到房裡去,就這麼個地方可以藏人了。
沉默了一會兒,庚鬿突然側頭問:“你故意放她回來的?”
他只看了那麼一會兒都能想到要引蛇出洞,容嶼比他看到的更多,自然能想到這裡。
容嶼垂頭看他,點了點頭算是回應。
很快庚鬿就後悔問了他這個問題,因為那人視線落在他頭頂之後,就沒有挪開了。
他深刻體會到了一個詞叫做如坐針氈。
兄弟,你別這樣看著我,我害怕!
他越坐越僵硬,連青寒都察覺的出來。
容嶼只是看著他的發頂,不發一語。
總是不見這人束髮,那條綁著發的緞帶在他烏黑順滑的髮間若隱若現,側面看過去,耳朵不大也不小,外廓的線條彎曲的恰到好處,還有那雙不敢看他又忍不住斜眼瞟過來的眼睛,眼尾下方的一顆硃砂痣,映著微弱的光亮,妖冶非常。
記憶中的那個孩子,也有這樣一顆痣。
正看的入神,從窗戶裡透出來的燭光突然晃動,容嶼便移了視線。
庚鬿正想著要不要帶著青寒趕緊溜,就聽房內傳出了聲音:“那些仙人說瑤兒的魂魄不全,醒不過來了。”
老『婦』人說著又開始哭,男子安慰道:“母親別聽他們瞎說,瑤兒只是驚嚇過度,一時丟了魂,只要她緩過這一陣,一定會好起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