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禁軍和弓弩手給了圍觀者底氣,開始有人往少年身上丟東西。
剛開始是菜頭,雞蛋,後面有人拿燒紅的烙鐵砸他尾巴,蛇尾瞬間焦紅一片。可少年躲都沒躲,彷彿失去了反抗的意識。
他想,如果辛夷厭惡他、憎恨他。
那他被所有人當成怪物討伐唾棄,她是不是會開心一點,是不是有可能醒過來?
楚楚當然也察覺出他的不對勁,她覺得謝漱要麼是已經瘋了,要麼離瘋不遠了。
她想了想,附到蕭成策耳邊說了什麼話。
蕭成策不解皺眉,楚楚只好說讓他相信自己一回。
於是沒過多久,一頂嶄新的掛著紅綢的喜轎抬過來,放在街巷中間。
楚楚撫著攏在袖間的斷指,滿眼恨意,揚聲對著被弓弩手圍起來的少年喊,“大婚之日,新娘子不能沒有喜轎,你若想要娶親就用自己的蛇丹來換。”
接著朝他扔過去一把匕首,她倒是要看看這個小怪物是真瘋還是假瘋。
結果謝漱看了那頂轎子許久,竟然真的撿起匕首,生生剜出自己的蛇丹。
然後一邊唇間不停嘔血,一邊抱著穿著嫁衣的女子往轎子裡鑽,可惜他蛇尾太巨大了,而喜轎邊緣太窄。
楚楚便又開口提醒,“我說過的,沒有誰會喜歡一個怪物,白辛夷也不例外。你想跟她成親,怎麼能是蛇身呢?”
“阿漱,把蛇尾砍下來,你就能變成正常人了。”
“她會愛你的,你不希望她能愛你嗎?”
此話一出滿街死寂,然後眾目睽睽之下,他們竟然真的看到少年像是魔障了一般,拿著匕首去刺自己的尾巴。
雖然不至於砍斷,但蛇鱗帶著血肉筋膜翻起的畫面,仍舊過於殘忍驚駭。有膽小者已經反胃得嘔出來了,禁軍握著弓箭的手也有些發顫,蕭成策更是完全愣住。
楚楚卻在快意之餘,隱約能夠理解。
因為謝漱從來沒得到過真心,這樣的怪物,一旦喜歡上誰是會拿命喜歡的。
可惜了,沒人在意他那顆骯髒醜陋的心。
他的娘親曾經因為愚蠢而死,現在他也同樣是因為愚蠢而死。
據說蛇族中人的蛇丹,有生死人肉白骨的功效,當初父親那條斷了的手臂就是這麼長出來的。
眼下她不過是斷了幾根手指,應當更加沒有問題。
可惜她的期望卻落空了,因為不管是蛇丹抑或蛇尾,少年都沒打算給她留下來。
喜轎之中,謝漱確定辛夷再也不會醒過來之後,抱著她的肩膀又哭又笑。
在漫天弓弩射穿喜轎的前一刻,放出了無數胭脂色白腳蛛,將他們兩個的身體一起吞噬。
就在喜轎燒起的瞬間,楚楚也明白過來。
這個叫做胭脂蠱,據說死在一處被它們吞噬的燕侶,等到下輩子還能做夫妻。而且胭脂蛛飲足血肉之後,身體就會像火苗一樣迸裂開來,將所有一切焚燒殆盡。
但這也不過是傳說罷了,他竟然真的相信!
然而再怎麼懊悔也晚了。
喜轎連帶著裡面的兩個人,早已經化作飛灰、付之一炬。沒有誰能再把他們分開,因為就連塊兒像樣的骸骨都沒能留下來。
那日之後,京城酒肆茶館裡卻多了一樁異談,是關於白府小姐和那個苗疆來的少年。
不過卻並非什麼才子佳人的話本,因為他們之間就連身後的傳聞都很不堪。
沒人覺得他們相愛,也沒人覺得他們應該在一起。不過是柔弱可憐的將軍原配,被怪物覬覦美色,最後想要強行霸佔卻被逼死的故事。
有人為白府小姐唏噓,覺得她命不好才被蛇妖惦記上,好在最後將軍為她報仇雪恨。
只有坐在茶樓裡聽書的席令儀流下一滴眼淚,因為那夜在宮牆之外,他見過醉意醺然的女子攀住少年脖頸,姿態無比的親暱而依戀。
他知道“白府小姐”一定不恨少年,更不會盼著他死。
如果她知道了,興許會是最傷心的那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