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寧疙瘩這邊呢,這會兒正躺在那張破木板床上糾結。
他因為平時很少說話,加上早上喊人喊多了,喉嚨這會兒又幹又癢。被外頭的煙一燻,更是咳嗽連連。求救是不可能求救的。
他耳邊只能聽到各種吆喝救火的聲音,還有水龍頭出水,水桶倒水的聲音。甚至,從聽到著火後開始,他聽到的腳步聲就從雜亂無章到最後的消影無蹤。
在他眼前,除了越發增多的煙塵之外,居然沒有任何動靜。
這讓寧疙瘩感覺到害怕。甚至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還是大火已經燒到門口了。他越發覺得熱了起來。額頭的汗水咕嚕咕嚕滾落下來。
寧疙瘩咬牙切齒,不明白為什麼平時寶貝自己的媳婦跟兒子不見蹤影。大早上開始,這母子兩人就不正常。他想不明白,但他知道不能在繼續躲在屋裡等死了。
是的,不知道為什麼這場突如其來的火災會帶來這樣大的煙塵。寧疙瘩透過窗戶的玻璃,幾乎看不清院子的情況。
視覺受損的情況下,人就開始自己嚇自己。
耳邊依然能聽到救火的各種聲音。但是前院這裡已經沒人了。衚衕外是有人的,他能聽到人走動跟說話聲。
但是這些人,一個個都不來救自己。
寧疙瘩以為他們不知道自己在這裡。隨即抄起桌上的各種東西往地上砸。砸了一通,依然沒人進來。反倒是他累得氣喘籲籲。
多年沒怎麼動彈的身體,經不住一而再再而三的折騰。
甚至就在這個緊急的關頭,外面有人在喊趕緊跑,趕緊跑。火越來越大了,再不跑就跑不了啦!
喊聲過後就是一陣陣急促的腳步聲。
寧疙瘩一聽,知道自己不能再等了。
他連滾帶爬從那張破舊的木板床上翻了下來,隨即手腳並用,抓著床沿站了起來。將近二十年沒怎麼使用的雙腿是軟趴趴的,光是支撐他走幾步路就開始東歪西倒。
但是寧疙瘩不敢耽擱,他這輩子最惜命了。生怕自己真被這一場火給困住。
於是,他開啟那對他來說變得相當沉重的屋門。捂著嘴巴,跌跌撞撞往院門那跑去。
當然,這個時候他也不忘往腦袋批了見破舊的衣服,生怕被人看到自己的臉。他想好了,外頭的人怕火大已經跑了。他只要離開大雜院,躲在前頭死衚衕那。然後大喊著等人來救就好了。
人家要問他怎麼到這兒來的,他只要說是從家裡爬出來的就好了。
現在他也想爬,怕被人看到自己會走路。這是他這輩子最大的秘密,是要帶進棺材裡面的。可惜,濃煙讓他失去了耐心,生怕再晚一步就要遭殃。
從他家門到大雜院的大門,也不過幾米的距離。雙腿無力的寧疙瘩,爆發了人類的潛能。雖然跌跌撞撞好歹走到了大門口。可惜,門檻上不知道哪個缺德鬼居然放了個磚頭。
他一著急沒注意到,人一個趔趄直接栽倒在地,直接把兩顆門牙都給磕斷了。整個過程說起來很久,但其實就在幾分鐘內發生。
而本應該空空如也的衚衕,這會兒擠滿了人。這些人有大雜院的住戶,也有周邊的居民,更有聽到風聲,從其他衚衕過來看熱鬧的。
這麼多人,加起來幾十雙眼睛,把寧疙瘩走路的樣子看了個清楚明白。就是濃煙也不能阻擋他們看到一個雙腿直立走動的人影。
這會兒這個人影還摔倒在地,磕斷了兩顆門牙。
“哎喲,他真會走路啊!”胡寡婦冷不丁冒出了這麼一句。隨即萬大媽開始附和。
周圍安靜的人群一個個都加入了這一場討論。甚至不少人直接朝還在地上的寧疙瘩大聲喊:“寧疙瘩,你這是好了?看得啥醫生啊!癱了二十年了,居然被火一嚇就會走路!簡直是醫學奇跡。”
白蘭看到這裡,跟許建北對視一眼。夫妻兩人都覺得今天這一場真是好戲。
不知道那場火是怎麼起來的。但確實給寧疙瘩的出場帶來了戲劇性的效果。在大庭廣眾之下,被迫走路的寧疙瘩,給了大夥兒一個最深刻的印象。
而且剛剛那些喊著趕緊跑的聲音,都是在場的人在廠長的指揮下做出來的。
設了這麼簡單的一個局,直接把人給揪出來。這可真是……
——
寧疙瘩在看到眼前這麼多人後,腦中閃過兩個字:完了……